篤篤篤,敲門聲又響了,可躺在病床上的沉習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胡子大叔忍著又敲了一次,再敲了一次,直到護士上前來詢問,“先生,你是昨天送人來的其中一位路人吧?你是來看裏麵這位先生的嘛?”
“對。”
胡子大叔今天稍微打理了一下,除了胡子沒剃,頭發卻綁了起來,眼下說話也板板正正的,“我看他情緒不太好,就過來看看。”
護士是見過麵前這個‘道士’的,昨天來送的路人裏就他最顯眼。
“那你直接進去吧。那位沉先生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個字,誰敲門都不會應的。你進去看看他吧。”
“那行。”
胡子大叔就這麼順利的開門進去。
單人間病房很是寬敞亮堂,可床上的人灰暗的就像自己生命走到了盡頭一般。
胡子大叔抬腳走了過去,在床邊站定,“小夥子,我馬上要回山裏去了,你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沉習還是不動。
胡子大叔也不繞彎子,直言來意,“我找到八卦盤了,得回去給小姑娘做一套法事,我想著你對她念想這麼深,要不要一起去?”
小姑娘是誰不言而喻,沉習的睫毛動了動,跟著眼睛轉過來。
雖沒說話,但胡子大叔從他眼裏看出了意思,當下就鬆了口氣,前後左右看看確定沒外人以後才又出聲繼續,“這八卦盤是有靈性的,老師傅說遇到有緣人結了善緣,就會成就一段善緣。我知你放不下那小姑娘,就隨我一道回去看看,看看小姑娘的善緣會是什麼。”
窗外探進來的光終於照進了床上人的眼裏,沉習動了動唇瓣囁嚅出聲,“我可以求嘛?隨便用我的什麼換都可以!”
胡子大叔雖深居山裏就出來這一次,但還是能懂麵前人的意思,歎息著搖頭,“年輕人,善緣是由天定的。”
沉習再次絕望了,可一想到萬一呢?
萬一,他的奢望成真了呢?
“我去。”
他咬牙撐著身子坐起來,“我去,需要我做什麼,帶什麼東西嘛?”
胡子大叔仔細看了看他,反問,“你能走路嘛?進山要靠腳。”
“能!”
沉習是傷著腿腳了,但沒斷,他可以的!
“那就行,辦出院吧。”
出院辦的並不算順利,鑒於沉習的傷情,主治醫生和主任,還有被救的一家人都不同意出院,可沉習堅持要走,誰也攔不住。
當天下午,他就瘸著腿跟著胡子大叔走了。
公交,地鐵,火車,胡子大叔說坐什麼就坐什麼,他一聲不吭,隻滿心滿眼的護著手裏裝著八卦盤的布袋子。
這裏是仇樂的善緣,是她用命換來的善緣,他得護著,護著。
“小夥子,沒有不習慣吧?”
胡子大叔沒坐慣這些,有些難受。
倒是身邊的人,從頭到尾都沒皺一下眉頭。
沉習這才動了,搖頭時,眉目難得的平穩柔和,“沒有。”
“那行,我眯會,到了叫我。”
“嗯。”
目的地在C市往南約三百公裏的一座無名深山裏,下了火車兩人又轉巴士,再轉小班車,然後下車走路,上山。
要不是跟著胡子大叔,沉習、從來不知道南方偏遠山村的深山裏既然藏著不為人知的寺廟。
途中,胡子大叔將假模假樣的道服脫了,換回原來的衣裳,一件簡單又普通的灰布長衫。
“看我做什麼?”胡子大叔察覺道沉習的失神不明所以,“這衣服有問題?”
沉習搖頭,說,“我隻是覺得這樣的你讓我更信任。”
“.....”
那賣道服的說他穿這身像個騙子,非建議他買道服來著,說更容易讓人相信。
果然,人還是得真實點的好。
“接下來要走大半天,你做好準備了嘛?”胡子大叔轉移話題。
沉習握緊手裏的八卦盤,篤定點頭,“好了。”
“那就出發!”
“嗯!”
說半天就半天,中午下的車走近山村裏,然後沿著不甚明顯的小路一路朝深山裏走。
出發時,豔陽高照,每走一段就得停下來喝口水補充體液順帶喘口氣,然後,影子在斑駁樹影的陪伴下漸漸變長,變長到徹底消失。
月明星稀之際,蚊蠅撲麵,蛇鼠驚人,沉習雖過慣了普通人的生活卻沒走過這樣的路,來過這樣的山。
胡子大叔倒是氣定神閑的很,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別怕啊,這深山裏沒有豺狼虎豹,隻有一群野豬和各種毒蛇。這會野豬的口糧富足,不會晚上出來覓食的,隻要小心別被毒蛇咬了就行。”
“...好的。”
一路跌跌撞撞翻過了一座又一座山,終於趕在蟬鳴蛙叫聲漸小時踩上了人能走的石板路。
“快到了。”
胡子大叔說完大步朝前走,根本不管腿傷更嚴重的沉習是否跟得上。
沉習也不耽擱,唇瓣都咬出血了也一聲不吭的跟著。
石板路走完便是石階,一步一步往上爬,深夜之下,走到門口,沉習才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廟的模樣,簡單又樸實無華的石廟。
連門都不用敲,胡子大叔直接領著他推門走了進去。
廟裏很靜,說不上是因為天晚的原因,還是因為本就沒人。
胡子大叔將沉習領到自己住的一側偏屋,說,“今晚別收拾了,直接睡吧,法事等明天起來找我師父算了日子再做。”
“好!”
心誠的人還是會被老天爺眷顧。
翌日一早,胡子大叔就帶他找到了所謂的師父,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身上同樣著了一件灰布長衫。
一看到他們就直接把他們忘廟後引,並說,“我已經準備好,趁著小姑娘的家人還沒安葬她,做法事請一次生還吧。”
沉習是驚的,驚的忘了分寸也忘了禮節,直接越過胡子大叔衝過去,“老師父,您說真的?仇樂真的還可以有生還的機會嘛?”
要知道,要知道,仇樂在他懷裏時就已經,已經....所以醫生再怎麼搶救,也注定了於事無補。
可他要的就是這樣的!
哪怕他讀了大學,甚至研究生,心底還是忍不住奢望世間有神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