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伶仃

次日，我娘成了皇室一族的小小宮嬪。

正是熱血當頭，皇帝自然是喜歡我娘的，白 皙嬌柔的身段與姣好的麵容，我娘勝利的資本，便是她那翩翩起舞的舞姿。

但快樂時光總是易逝，我娘懷了我，不能再舞了。

懷有身孕，意味著什麼都不可做，也就不能再侍奉皇上。

偌大的皇室不是缺她不可，後宮美人佳麗三千，不缺我娘這樣身份低賤的小嬪妃。

從此我娘失了寵。

我娘懷胎十月生了我，在一處漏風漏水的小寢宮中，卻險些難產。

那時候的我骨瘦嶙峋，隻有我娘一個半巴掌的大小，隻輕輕一掐就能窒息而亡。

我娘沒放棄，硬是將我拉扯大了。

隻是，我的出生並未給我娘帶來任何好處。

大齊子孫繁榮興盛，怎麼會缺一個小小的公主呢？

我娘也有俸祿，但不過分毫，還不及她當舞姬時掙得多。

因此，她為養活我和自己憂愁了起來。

我作為當朝公主，自然是有俸祿獎賞的，這是皇上立下的規矩。

可層層抽水下來，能到我娘手裏的，興許都不夠一頓飽飯，更何況一個月了？

她剛出月子，便天真的去尋皇後求情，希望皇後能照拂一二。

宮中像她這樣不識好歹的嬪妃很多，都隻落得個空手而歸的下場，運氣差的，或許還會遭受一頓非人的毒打。

我娘還算好運，隻是被訓了一頓。

為了生計，她尋到了曾給她教授舞藝的藝坊管事宮嬤嬤，一番懇求下，管事嬤嬤才允了她一個職位，好讓她換些銀錢。

早出晚歸的生活早讓我娘徹底失寵，剩下的日子裏，隻有不見天日的宮牆，和數不清的活計，還有牙牙學語的我。

縫縫補補的日子倒讓我衣食無憂的長到了七歲，可卻熬垮了我娘的身體。

那天有個活計忙著送去，趕緊趕忙間染了風寒，回來後便高熱不起。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我已懂事，但那時的我，卻僅隻有些小聰明。

投機取巧的換了一些食物回來，卻隻能支撐我娘苟延殘喘了幾個日頭。

沒有大夫的照看，我娘在一個灰蒙的日子裏，撒手人寰。

她走時，眼神死死的望著那緊緊閉著的大門，高牆聳立之間，卻看不見那抹豔黃的身影。

【你說會來看我的，為何又不來了......】

她癡癡的望著，眼角卻泛起了淚，凝聚不下。

我心臟砰砰，大聲哭喊，晃著她縫縫補補多年卻不曾換的衣衫，卻也再沒喚醒她。

我娘的逝去在這宮中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掀不起任何風浪。

小霜，皇上正寵我娘時，賞賜的丫頭。

她看著我長大，是除了我娘外對我最好的人。

她領著我，溫聲細語：【等會兒見了皇後，不要失了禮數，否則會被罰的，小霜不希望你受傷，好嗎？】

我懵懂地點了頭，跟著她進去。

那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見到皇後，隻為給我娘求一場體麵的喪事。

隻不過，我娘隻是一介最低等的貴人罷了，就連在宮中，都排不上稱號。

我憑借著自己的機靈勁兒，直接撲到了皇後腳前跪下。

【求您了，娘娘，我隻想讓阿娘在九泉之下能得個安息。】

我娘生前已經備受折磨，倘若死後還不能得個好些的歸宿，我這個當女兒的，倒真是愧對了阿娘的辛苦養護。

可惜，我的苦苦求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也還是沒能換到皇後的一句允諾。

相反，皇後高高在上的嫌惡嘴臉，讓我新生惡心。

【呀！你怎麼啦？】

我僵著身體，回過頭，對上了那雙水靈靈的眼睛。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兒，長得粉雕玉琢的，完全沒有那種被世俗支配的滄桑。

【長公主，莫要......】

【星兒，你這是......】

長公主？

怪不得，那可是大齊最為尊貴的公主，林若星。

我餘光看去，皇後的冷漠與陰鷺似乎在林若星，也就是我嫡姐出現時，便煙消雲散了。

嫡姐握住我的手，眼睛一眨一眨，懵懂又無知：【母後，這位姑娘是犯什麼大錯了嘛？】

【沒有。】

【那為什麼她要跪著呀，母後，她看起來好可憐，應該是有事相求吧？】

皇後被小姑娘的耿直給噎住了話頭，身旁的貼身嬤嬤站出回答道：【奴婢鬥膽，是三公主的母妃去世了，想為其求個好善後。】

我依稀記得那天，雨下得淅淅瀝瀝，嫡姐的幾句花言巧語，卻比我哭著喊著跪求一個時辰還管用許多。

不過，我還是很感激，嫡姐的話讓我娘能安然下葬了。

那日前來守靈的，有不少是被內監叫來的，有不少是被我娘的經曆感觸到了，過來以表悼念的。

我身為公主，是不能親自為娘親披麻戴孝的，我無數次痛恨這該死的規矩，像一隻發狂的小獸，無能狂怒。

小霜輕拍著我的後背，柔聲哄我，用手編織了一些淺色的絡子帶在身上以表哀思。

她拿出了本就緊張的銀兩托了禦膳房比較熟識的宮女，給我做了一碟桂花糕。

糕點拿回來時，饞得我口水直流。

【小霜，你從哪弄回來這等美食，快給我嘗嘗！】

小霜抿著唇笑，卻隻給我掰了一小塊。

我接過她遞來的糕點便送 入腹中細細品嘗。

糕點入口即化，分量卻小，我盯著小霜手中那一大份，舔了舔唇：【小霜，我還要。】

她打住了我伸過來的手，【公主，稍等將這份糕點給臨安公主送去吧。】

【為什麼？】

【臨安公主幫了你的忙，你理應與她多親近一些的。】

【況且，你與她本就是姊妹，隻有親近些......】

她的絮絮叨叨，我隻聽了一些。

那時還小，憑著自己有些小聰明，便總是沾沾自喜，尚不懂人間事。

但小霜在我心裏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她的話，自然要聽。

捧著食盒來到嫡姐的寢宮門口，我正準備敲門，裏門就被打開了。

嫡姐一眼便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