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誒？這是誰家做肉了？咋恁舍得放油啊？”

“就是啊，不過年不過節的，放恁多油，日子還過不過了？”

“那個方向......不會是石知青回來了吧？”

“石知青人家抓住了返城的機會，肯定娶城裏的媳婦兒，咋還會想起給他生了兒子的石頭他娘呢？”

“天殺的喲，石頭他娘帶著石頭都去城裏找他了，到現在還沒個信兒，我看這事兒懸嘍！”

“要我說，還是得趁著石頭沒長大，讓石頭他娘趕緊帶著孩子改嫁，省得過苦日子。”

幾個路過的嬸子們七嘴八舌討論著，一時倒也忘記追查這菜肴的香味是從哪家飄出來的。

逮著聊天的機會就說些家長裏短有的沒的的。

偏偏剛剛那幾個嬸子的聊天，讓隻隔一堵牆的沈蓉蓉聽了正著。

她也不趴在雞窩跟前等著老母雞下蛋了，隻是仰頭看向她身旁的六哥哥，問道：“六哥哥，石頭是誰吖？”

自從剛才沈蓉蓉替他說話，免得他被老爹請去吃竹筍炒肉，楊小六就恨不得把小妹捧在手心裏護著。

小妹年紀不大，但當時那種緊急情況下，隻有她一人敢為自己發聲，他這個當哥哥的，自然要盡到當哥哥的義務。

不過一說起石頭，楊小六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目光觸及小妹那滿是好奇的小臉兒，楊小六到底是沒能扛住，簡單地說起了石頭：“喏，就咱旁邊這家，他家孩子叫石頭，跟你差不多大吧，石頭他爸是知青，抓住了返城的尾巴回去了，家裏隻剩下娘倆兒，上個月底兒就一起到城裏找他爸，現在還沒回來呢！”

楊小六用下巴指了指他們東邊那家，似乎並不願提及那家。

很快就轉移小妹的注意力：“咱家的小福寶，去看哥哥打彈弓怎麼樣？”

沈蓉蓉點頭，便由著楊小六牽著他走，隻是腦海中卻是在思索著剛剛聽到的。

東邊那家，可不正是先前和姥姥出去散步時被鐵將軍把門的鄰居家嗎？

鄰居家那叫石頭的孩子真可憐，如果他爸是知青，還想返城，肯定不會認石頭他娘了。

現在是一九八零年，沒記錯的話，知青返城的前提是沒有在當地結婚、沒有在當地被招工，孩子他爹若是想回去，隻怕那對母子會無功而返。

沈蓉蓉不由得唏噓，為那個還沒見過麵的鄰居孩子撒一捧同情。

伴隨著姥姥的一聲開飯了，沈蓉蓉將所有的煩惱盡數拋到腦後，第一時間搬起自己的小板凳，坐在飯桌旁。

哥哥們也七手八腳的忙碌著，這樣看起來，倒是最先衝進來的沈蓉蓉有些無所事事了，於是又從小板凳上跳下，打算幫大人的忙。

楊家老大媳婦一手端一個菜，沒留神腳下，差點兒踩到沈蓉蓉，嚇得她趕緊把那兩碟菜放到桌上，嘴裏還念叨著：“沒踩著你吧？大妗子剛剛沒注意到你。”

沈蓉蓉的心裏默默流寬麵條淚。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啊！

最起碼她都有桌子高了，大妗子竟然沒有注意到她！

不過很快沈蓉蓉就消了氣，因為在大妗子的眼裏，自己身高的確不夠看的。

大妗子的身高在女人堆裏絕對鶴立雞群，大舅舅和大妗子身高都不差，大哥哥一13歲的小夥子看起來也都一米七幾了，再過幾年那都要撐破天了。

想起身高問題，沈蓉蓉的視線落在其他幫著家人們布菜的哥哥們。

一個個都跟吃了化肥，個頭都不矮。

沈蓉蓉默默舉起了小拳頭。

母親的娘家人都那麼高，這優良基因可別到了她這裏就消下去了！

她也要吃飯飯，長高高！

“乖寶是等不及吃飯飯啦？咱們先去板凳上坐著，馬上就上完菜了！”大妗子偷笑，把孩子抱在懷裏走幾步，又將她放回了她的小板凳上。

女娃娃果然比臭小子可愛多了，還知道吃飯長高呢！

被人拎回小板凳坐好的一瞬間，沈蓉蓉還有些懵，她剛剛怎麼就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但很快她又成功催眠自己，她隻是三歲半的奶娃娃，什麼都不懂，當然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

等飯菜上齊，沈蓉蓉感動的淚水從口角流出。

簡簡單單的農家飯菜，色香味俱全，五花肉和白菜一炒，滋滋的冒著油光，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一盤辣炒雞塊撒上香菜，嫩綠的葉子將整道菜肴激活，香味飄出好遠；蘿卜涼拌，那一條條的白蘿卜甚是考驗刀工，像是從模子裏印出來一般，板板正正。

一家人難得的吃了頓白花花的大米飯。

沈蓉蓉的胃口格外好，小嘴兒填滿，鬆鼠肌圓鼓鼓的，大有一副要將桌上的美食通通劃拉到胃中。

曹英華看著乖寶吃的開心，眼睛幾乎笑彎成一條縫兒，還是忍不住給她夾肉。

乖寶可說了，要吃飯長高呢！

“乖寶，慢慢吃，這些都是你的，哥哥們不跟你搶。”曹英華怕孩子嗆著，跑去廚房給她沏了一碗麥乳精，放到孩子手邊。

她現在是越看孩子越喜歡，這麼大點兒的孩子，正是萌態十足的時候，再加上被她幾頓好吃的喂出點兒肉，跟年畫上的福娃娃差不多，不知道有多招人喜歡。

曹英華不說還好，一說，沈蓉蓉還真被大米飯給嗆著了，趕緊喝了一口麥乳精壓壓。

甜滋滋的味道頓時湧入喉間，沈蓉蓉就知道，姥姥這是把剛買的麥乳精給她喝了啊！

壓下這股急促感，沈蓉蓉這才好受了些，趕緊把剩下的麥乳精遞到曹英華嘴邊：“姥姥也喝，可好喝了。”

“姥姥的小福寶耶，姥姥這麼大年紀了，喝這麼金貴的東西，那不是浪費嗎？”曹英華沒去接，隻是伸手摸了摸小福寶的小腦袋瓜兒，心裏卻是已經很滿足了。

孩子孝順，可她不能搶孩子的一口吃的。

沈蓉蓉卻是不由分說的執起調羹，舀了一勺再次送到姥姥嘴邊。

曹英華心裏暖暖的，隻能接受這一口，多了怎麼都不肯喝。

楊小六坐在一旁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明明已經控製住自己，不讓自己的目光落在那碗奶香的麥乳精上了，可這目光就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壓根不聽自己的。

正當楊小六還在奮力和自己作鬥爭的時候，他聽到身邊一道天籟之聲：“六哥哥，這個給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