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夜，江傳芳披星戴月趕回永和縣。

因書院有一場重要考試，沒法告假，否則，他都不必讓老馮頭送信，前幾天大可直接回來。

確認過母親還沒去雲家提親，他鬆了口氣，直奔正院，拜見江太太，並關心父親的身體情況。

“父親病得這麼厲害，您怎麼也不讓馮伯給我報個信？要不是偶然聽人說起，我還要被您蒙在鼓裏。這幾日，兒子實在沒有一夜安睡過......”

跟前世隻知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呆書生相比，如今的江傳芳也能把話說到人心坎裏了。

江太太抹著淚道：“哎，哪裏是我不說？是你爹想讓你專心讀書。再過幾個月，你就要去鄉試了。要是錯過這一遭，又得等上三年......”

江老爺已經睡下，江傳芳便沒進屋擾他，隻隔著門磕了頭，就攙扶江太太去了偏廳說話。

他不慌不忙，先拉了幾句家常，關心過他娘的身體情況，佯裝發作了個貼身婢女，獲得來自江太太的感動眼神後，才若無其事切入正題。

“娘，聽說有道長讓您給我娶妻衝喜，一衝，爹的病就能好了，真有這事？”

江太太一愣，正想著怎麼糊弄過去，卻見兒子神色平靜。

“不知娘找到合適的姑娘沒有？品性如何？最好能找到八字合適、品性也上佳的，免得攪得闔家不寧。”

“我兒，你，你真願意？”江太太驚訝道。

“父親安康，您能安心，便是兒子的最大心願。”

江太太不禁熱淚盈眶。

她哪裏想得到，眼前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內裏卻藏著個年近四旬、在官場上混跡多年的中年人靈魂，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能輕鬆拿捏她一個內宅夫人。

江太太信了，當即將賈道士的話、自己的打算、乃至兩度造訪桐花村的不順，都和盤托出。

“什麼？雲氏......咳，那雲姑娘中了邪？”

江傳芳驚訝回想，可前世並沒聽說過類似傳聞，倒是有些小道消息說雲氏跟村裏的一個漢子不清不楚，便篤定隻是鄉下無知婦人的談資。

“既如此，回頭再請道長過去瞧瞧，總歸以爹為重。”

他表現得懂事，江太太心中愈發愧疚：“我兒，娘知道，娶個鄉野村婦實在是委屈你了。等你爹病好了，娘給她一筆錢走人？”

“這......恐怕不妥。她若能將爹的病衝好了，就是咱們江家的恩人，供養她一世都無妨。隻是，她農女出身，將來我若躋身官場，恐怕無力應付那些官眷往來。”江傳芳猶豫道。

江太太深以為然。

兒子從小就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小小年紀就考中秀才，在清泉書院也都名列前茅。師長們看了文章都說，傳芳今科下場必然能中。舉人不在話下，區別隻在於進士名次高低罷了。

如果老爺熬過去了，兒子也金榜題名，明年這會兒就該做官了。那農女出身窮鄉僻壤，大字不識一個，如何能做好賢內助，說不得還要拖後腿！

“不知賈道長當初怎麼說的？非得娶妻才能衝喜麼？”

“我兒，你是說納她做妾？這妾可不比妻，上不得台麵，算不得咱們家人，納進門來也對你父無甚助益啊！不然，隨便買幾十個新婢子，生辰八字雖然有差，加起來總有點用處......”

“納貴妾便是，或是平妻。”江傳芳輕描淡寫道。

江太太一拍大腿。

尋常妾室確實不算，可若是貴妾、乃至平妻，那就不一樣了，地位隻比正妻低一點。

永和縣地方小，鮮少有人這麼做，她竟是沒想起來，險些誤了兒子終身。

“我兒說得有理。趕明兒請賈道長來問問，若是能成，咱們就這麼辦。回頭啊，再給你娶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咱們江家幾代單傳，妻賢三代旺，這主母的人選可要仔細挑！”

順利說服母親，江傳芳難免得意。

前世他年輕氣盛，得知親事便跟母親大吵一架，最後被關在書房，幾十個強壯家丁圍著，足足將他困到拜堂那一刻。

今生他曲線救國，反倒能爭取到想要的結果！

黎姑娘，這一世的發妻元配之位，我定會為你保住！

*

次日，雲巧頂著一對黑眼圈早早醒來。

哪怕已經跟衛城定親，她現在名義上已經算是半個衛家人。可，一日還沒出嫁，她就沒法真正放心。

不過，這一世她先後兩次“退親”，還有個疑似鬼上身的傳言，江家人若知道，還會來提親嗎？

正如前世記憶中那樣，雲小弟今日已經康複大半，咳嗽聲都少了。

雲母卻死活不放心讓雲巧跟兒子單獨待著，愣是丟下地裏的活，以照顧兒子為名留在家裏，坐在廊下，邊嗑昨兒衛城買的瓜子，邊罵罵咧咧地支使雲巧幹家務活。

雲巧腿上隻是皮肉傷，行動還算便利，隻是刻意賣慘罷了，做起活來倒不難。

她心不在焉地洗著盆裏的臟衣服，時而抬頭看門外一眼。

雲母發現了就罵：“洗你的衣裳！看什麼看？還沒出閣呢，就知道想男人！也不害臊！”

這話落在附近村鄰耳中，難免惹來幾個曖昧的暗笑。

雲巧被這個奇葩娘氣得夠嗆，一甩濕衣服，冷下臉回懟：“你有完沒完？非要搞壞自家閨女名聲才高興？我到底是不是你們親生的？不是趁早說，也免得賣錯了別人家的閨女！”

“你——”

雲母正要罵回去，視野範圍內遠處突然出現了一行人，還有穿紅戴綠的，見狀便有些納悶。

“喲，怕不是又一個來說親的？瞧這高頭大馬的，還套了馬車呢，誰家這麼講究啊？也不知道看上了咱們村哪個姑娘~”

對門的黃老娘忍不住開口嘲諷。

雲母頓時覺得嘴裏的瓜子不香了。

這人啊，就怕對比！

本來昨天衛城下聘的表現已經足夠誠懇，能將同村人甩出兩條街，可偏偏今天又來了這麼光鮮亮麗的一行人，登時將衛城比了下去。

“哼！誰說一定是來提親的，保不準是借道呢？”雲母嘴裏嘟嘟囔囔，心裏卻明白，桐花村這個山旮旯地方，壓根沒啥借道的必要。

她快速盤點著村裏適齡姑娘，甚至還捧著瓜子翹首以盼，等著待會兒過去好好“湊個熱鬧”，省得自家風頭被今天這家人蓋過去。

眾人都被這支隊伍所吸引，卻沒發現，她們身後的雲巧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像是青天白日裏見了鬼！

她認出打頭坐在馬上的那人了，正是江家大管家江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