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嬌在更衣室裏換下練功服,散掉隨手紮起來的丸子頭,又補了個妝,恢複從示人時的明豔動人,才不緊不慢的去辦公室找餘梅。
她敲門進去時,辦公室裏的母子倆正在對坐著聊天。
餘梅的兒子陸明洋,今年二十五歲,正在美國讀研。
沈明嬌那份申請書,就是他遞來的。
陸明洋剛從母親那裏得知沈明嬌不想出國了的消息,正滿臉失落。但看見她來了,還是很努力的揚起了一個笑容,聲音很溫和:“明嬌,來了。”
陸明洋的長相完全遺傳了他的母親,清雋溫潤,是個很文雅的翩翩公子。
他的母親是一代古典舞大師,父親是曆史係教授,但他卻沒有選擇走父母的路,而是選擇了完全不搭邊的金融專業。
餘梅不幹涉他的選擇,隻是在某一天和沈明嬌閑聊的時候,還是憂心忡忡的表示了自己的憂慮:“我原本一直以為,他會走他父親的路,選擇學術類專業,以後畢業了專心研究學問,卻沒想到他自己殺進了金融圈。”
“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圈子,我真怕他哪天被人欺負了。”
沈明嬌問她:“既然這麼擔心,為什麼不勸勸師兄?”
餘梅當時看了她一眼,笑著搖搖頭:“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想得到的人,我們做父母的,幫不上忙,就隻能全心全意的支持他,而不是阻礙他。”
“人生路漫漫,以後要麵對的艱難險阻隻會越來越多,我們身為他最親近的人,就不要再給他增加難度了。”
“真好啊。”沈明嬌很羨慕的感歎:“要是我父母還在,一定也會像你們支持師兄從商一樣,支持我跳舞的。”
餘梅聞言便笑了起來,說:“我也希望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跳舞跳得這麼好,我完全不用擔心後繼無人。”
“要是我們能成為一家人就好了。”餘梅說:“那我肯定把你捧在手心裏疼愛。”
回憶戛然而止。
沈明嬌對著坐在辦公室裏的母子倆歉意道:“不好意思,老師,師兄,讓你們就等了。”
“沒關係。”餘梅笑了笑,拿起自己放在桌麵上的手機,又拿了包,起身說道:“我們走吧。”
三人一道出門,到電梯口,餘梅忽然想起自己落了東西,回辦公室取。
沈明嬌和陸明洋站在電梯口等她。
陸明洋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猶豫了一下,主動開口問:“聽我媽說,你不想出國了。”
沈明嬌應了聲。
陸明洋又問她:“是因為陳禮嗎?”
沈明嬌和陳禮之間的關係,身邊認識得比較久的都知道一二。
她並不詫異陸明洋會有此一問,但她也沒有就這麼承認,隻是淡淡道:“不是,我原本就沒想好,我從來沒想過要往學術方向發展。”
無論她和陳禮之間如何,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在外人麵前,沈明嬌從來不會說陳禮的不好。
她和陳禮從來不會輕易讓人窺探屬於他們的世界。
陸明洋不相信她的說法:“可你之前明明表現得很感興趣。”
“好奇罷了。”沈明嬌說:“你可以當我是腦子一熱,現在冷靜了,就沒有興趣了。”
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說假話,可陸明洋聽多了她被陳禮控製人身自由、不能自主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的傳聞,怎麼也不相信這是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他蹙著眉,再一次說道:“其實你可以不用怕陳禮的,我可以再去幫你準備一份新的申請書,你有自主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陳禮權勢再大,也不能阻止你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師兄!”沈明嬌的聲音抬高了一點,臉上的表情還是很淡,語氣卻有點重:“這件事,和陳禮沒有關係。”
她轉過身來,直視陸明洋的眼睛,澄澈的眸子裏沒有閃躲:“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陸明洋一怔。
正好回辦公室取東西的餘梅回來,看見他們相對站在電梯口,“哎”了一聲,很好奇的笑著問:“你們在聊什麼?”
“沒什麼,隨便聊兩句。”沈明嬌轉過身來,語氣恢複如常:“電梯到了,我們下樓吧。”
沈明嬌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
她拒絕了餘梅邀請她跟他們母子同乘一輛車的提議,自己開著車跟在陸明洋的車後麵。
餘梅看著後視鏡裏慢悠悠跟在他們車後麵的保時捷,轉頭問兒子:“你們剛剛在電梯口等我的時候說了什麼?我怎麼覺得你們之間的氣氛不太好?”
陸明洋開車很穩,雙手都規規矩矩的放在方向盤上,聞言也分神看了眼後視鏡,才道:“我問她,突然決定不出國,是不是因為陳禮,她說不是。”
餘梅說道:“她肯定不會承認。”
即便是在她麵前,沈明嬌說的也是她自己不喜歡、不想去了。
“嬌嬌這個人也很奇怪,她好像從來不會讓人在她麵前說陳禮不好。”
明明陳禮對她一點都不好,她在外的時候,還總是要維護他。
陸明洋沉默了幾秒,還是不得不承認:“因為她喜歡陳禮啊。”
餘梅也沉默半晌,才又開口:“兒子,你高中畢業上大學時,鐵了心要學金融,我和你爸當時都沒說什麼,但我知道,你之所以會做這樣的選擇,是為了嬌嬌。”
陳禮權勢太大了,陸明洋學藝術、做學術,都沒有跟他抗衡的資本。
學金融,他或許還能有一點機會。
即便機會很渺茫,但至少兩個人是在同一個領域裏,他也不至於還沒有入場就失去了資格。
餘梅說:“但是這麼多年過去,我一直都沒等到你和嬌嬌說開,她也不知道你為她做過這麼多事。”
“媽媽就多嘴問一句,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我哪有為她做什麼事?”陸明洋笑了一下:“媽,您可別亂說話,到時候讓人聽到了,要出事了。”
餘梅想到陳禮,眼裏流露出厭惡:“陳禮就是個瘋子。”
陸明洋把著方向盤,又往後視鏡看了一眼。
京都的馬路永遠川流不息,各色豪車絡繹不絕。
但即便如此,那輛橄欖綠的保時捷還是很顯眼,完全不需要擔心它會被來往的車流吞沒。
就像沈明嬌這個人一樣。
無論在哪裏,她永遠都是人群中最矜驕、最耀眼的存在。
陸明洋的眼神裏慢慢流露出鋒利,又轉變成堅定,說道:“遲早有一天,我會把嬌嬌從他身邊救走的。”
餘梅拍了拍他的手背,給他無聲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