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頓飯鬧成這樣，儼然已經沒有再吃下去的必要了。

陳禮直視著父親，目光比他還狠厲：“你盡管試試。”

饒是陳嘉仕，都不由得被他這一瞬間迸發出來的強烈恨意震住了，勉強穩了穩心緒，才沒有狼狽的後退。

陳禮對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容忍度，唯獨沈明嬌之外。

沈明嬌是他這晦暗人生裏唯一的光，他珍藏在心尖，誰要是妄圖把她從他身邊帶走，他都會毫不留情的舉起手中的鍘刀，砍翻所有圖謀不軌的人。

他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所有人，陰狠得像是看一眾覬覦他珍寶敵人。

所有人都瑟縮著不出聲，就連陳璟，也都被他這一刻的氣勢震住，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使壞。

陳禮拉著沈明嬌起身，沒再看任何人一眼：“我們走。”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將將入冬的夜，風裏全是刺骨的凜冽。路燈的燈柱上沾了一層冰冷的白色霜露，昭示著季節的變化。

沈明嬌今天出門時，穿的是很精致漂亮的羊毛大衣，美則美矣，但抵禦不了寒風。

她一踏出門，就被夜風撲得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往陳禮身後躲。

陳禮沉著一張俊臉，抬手把躲在自己身後的沈明嬌一把拉過來，摁在自己懷裏，直到上了車，也沒有鬆開她。

沈明嬌的頭發被蹭亂了一點。

她沒有從陳禮懷裏掙脫出來，聲音捂在他的大衣裏，顯得很悶：“你完了，你今天徹底的得罪你爸了。”

話是這麼說，但她的語氣裏卻不見得有多擔心。

畢竟陳嘉仕對陳禮來說，從來就不是一個值得他尊敬愛戴的父親，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得罪他。

果然，陳禮很不以為意：“我得罪他的還少嗎？”

對於陳嘉仕來說，陳禮隻要沒有聽從他的安排，沒有按照他的意思做事，都是得罪他。

這麼多年，陳禮早就無所謂了。

他捏了捏沈明嬌的後頸，垂眸看她：“倒是你，剛剛跟程靜珊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

“你眼睛沒問題吧？怎麼能看得出來，我跟程靜珊能‘聊得很開心’的？我們明明就是水火不容。”沈明嬌麵不改色的說：“我們就是隨便懟了一懟，她想為她姐姐騰位置，叫我早點從你家麻溜的滾蛋。”

“誰家？”陳禮的聲音聽起來很危險。

沈明嬌很識時務，賣乖的摸摸他的手臂，安撫他：“說錯了說錯了，是我們家。”

她很快接著解釋：“反正我就是隨便應付她兩句，不用當真。”

飯桌上熙熙攘攘，她不知道陳禮聽到了多少，就先一步把所有的可能都澄清了。

陳禮輕哼了一聲，倒是沒有和她計較。

沈明嬌這會兒心情很不錯。

她一想到剛剛陳嘉仕氣急敗壞的要求陳禮送走她的樣子，不僅不覺得難堪，反而很高興：“今晚這一趟來得還是挺值的，至少這麼一鬧之後，我們將會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被召去老宅了。”

“哦，不對，是我以後都不用去了。”她越想越覺得雀躍，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滿了從車窗上穿過的璀璨霓虹，像是裝載了一片盛世美景：“我現在已經是被驅除出門的小可憐了，以後都不用再去見那虛偽的一家三口了！”

“驅除？”陳禮顯然對這個說法很不滿意，冷嗤了一聲：“那是個什麼地方，也配驅除你？”

他們都沒有把陳家老宅當成是他們的家，自然不存在被驅除的說法。

沈明嬌歪了歪頭，認同道：“說得也是。”

話落，她又彎著眉眼笑了起來。

陳禮看著她的笑靨，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張被他丟到了碎紙機裏的申請書了。

沈明嬌說沒提交，他是信的，但也不可否認，她的確是生出了離開自己的心思。

朝夕相伴了十多年，不管沈明嬌願不願意承認，陳禮都是她最親密、也最了解她的人。他能夠輕易的看得出來，她什麼時候是真的開心，什麼時候是在敷衍他。

陳禮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有機會離開自己，是不是也會像今天這樣雀躍。她在等著離開自己的機會，是不是也跟等著再也不用回陳家老宅一樣，等了好多年？

陳禮的眸色暗了下來。

他正想說什麼，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他看了眼號碼，接通後順手開免提，就丟到了一旁，沒有出聲。

沈明嬌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這是程靜儀的號碼。

陳禮從來不備注不相幹的人的號碼，但是沈明嬌對數字很敏感，隻要見過，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程靜儀很誠懇的為今天晚上發生的不愉快道歉：“陳禮，我很抱歉。”

身為程家的大小姐，程靜儀和她的妹妹程靜珊，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性格。

程靜珊嬌縱任性，程靜儀卻是很標準的大家閨秀。她的一舉一動都經過很嚴苛的訓練，就像是一個被設置了精密程序的芭比娃娃。

她的聲音也很溫柔，沒有程靜珊那樣咋咋呼呼，也不像沈明嬌會陰陽怪氣，讓人聽了就覺得很舒服：“今晚這頓飯非我所願，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但無論如何，我都該對你們說一聲對不起。”

陳禮漠然的“嗯”了一聲，手指挑起沈明嬌的一縷頭發，撚在指尖把玩：“還有其他事嗎？”

“麻煩你，幫我向明嬌傳達我的歉意，我媽媽今晚說話比較過分，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程靜儀連道歉都像是有個範本：“我沒有那個意思，希望她不要誤會。”

沈明嬌不出聲，陳禮也沒打算替她接下這個道歉。

程太太身為一個外人，毫無界限的對他們的私事指指點點，還自以為是的想安排沈明嬌離開陳禮，已經觸及了陳禮的底線。

他不會諒解任何一個，妄圖要把沈明嬌從他身邊趕走的人。

陳禮沒有遷怒程靜儀，但態度十分的冷漠。

他有點不耐煩，又問了一遍：“還有事嗎？”

程靜儀從他的態度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並不胡攪蠻纏，隻是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完了，就打算掛電話：“再次抱歉，今天給你和明嬌造成了這麼大的困擾，讓明嬌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我替我的母親，向她道歉。”

但她沒有辦法保證下一次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畢竟即便是程靜珊，也沒有辦法改變父輩的想法。

她被培養成這麼標準的名門千金，為的就是有一天，能為程家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她沒有反抗的餘地。

她隻能聽從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