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杉詫異地看看他,笑道:“嗬,還會唱呢?什麼意思你懂嗎?”
他撇撇嘴道:“我打小愛聽戲、看評書,就有這俗語,說的就是幹活不能瞎幹,要是不照著東家的意思幹,累死了也落不著一點好!”
王林杉笑笑,道:“正是如此。工匠們挖空心思想辦法,卻始終拿不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方案,全都戰戰兢兢等著被治罪。有一天,大夥兒正在吃飯,一個衣衫破舊的老木匠捧著碗進來,請求那位給他的鹹菜加點鹽,眾人也沒在意,張羅廚子就給他加了。此後一連三天,老木匠老是過來請求加點鹽。負責工程的工匠頭頭兒終於恍然大悟,加‘鹽’不就是為箭樓樓頂加屋‘簷’嘛!按照這個思路,工匠們為樓頂加了一周飛簷,”手指著上麵的屋簷,“加上之後,顯得華貴莊重,從遠處看過來,正陽門箭樓的整體規模顯得巍峨壯麗,不拘一格。”
小鐘點點頭,道:“就像禿驢一般都不太好看,人隻有有了好看的頭發,或者戴頂合適的帽子,有錢的女的戴點首飾,看著才像樣嘛!”
王林杉笑道:“你這比方倒很合適,不像是沒讀過私塾的人說的。”
他心中得意,隨口道:“我沒過私塾,可我有公主的陪讀。”
她羞紅了臉,低聲啐道:“再敢胡說,我現在就讓錦衣衛把你抓了!”
小鐘笑道:“抓我之前也得讓我把故事聽完嘛,後來呢?”
她道:“成祖皇帝再來檢查,驚為神來之筆,龍顏大悅,賞賜了眾工匠。工匠們到處去找那個老木匠,卻怎麼也找不著了,無意間發現木匠譜上的魯班畫像與那個老木匠極為相像,這才得知那位老木匠必定是魯班先師顯靈特地過來點化他們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進到了甕城裏麵。
小鐘掃一眼,笑道:“哎,以前溜進來也沒注意,兩邊都有廟啊!”
王林杉點點頭,道:“京師內城都各有一座廟,隻有正陽門有兩座,東邊是關帝廟,西邊是觀音廟,”看著小鐘,“大戰在即,去燒柱香吧!”
小鐘正想一口回絕,說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從不信這個,但見她一臉認真,話到嘴邊變成:“好啊,去哪個廟燒香?”
她看看兩邊,正思忖間。
小鐘立即道:“這個好辦,大戰前我先去關帝廟,求他老人家保佑我幫著大王爺旗開得勝,勝了之後嘛,咱倆一塊去觀音廟燒香,保佑咱倆......”
話未說完,王林杉粉拳已到,重重捶在他肩上。
兩人慢慢步入關帝廟,收了玩笑,神情肅穆。
王林杉低聲道:“以往皇上得勝歸來,或是從天壇祭天回宮,都會在此拈香禱告,”眼神示意,“廟裏有三寶,關帝畫像,白玉石馬,那個是......”
他接口道:“青龍偃月刀。”
兩人焚香、插香,齊齊跪倒,虔誠祈禱。
小鐘偷偷看她,寬大宮服掩不住的絕好身材,莊嚴肅穆呈現在清秀臉龐,微微顫動的長長睫毛清晰可見,嘴裏念念有詞,屈身虔誠叩拜......
兩人一室,一人虔誠祈禱,一人心猿意馬。
忽然,有兵士朗聲稟報:“李大統領到!”
小鐘與王林杉猛然轉向對方,眼睛都在問:怎麼辦?
李大赫邊走邊道:“都給我查仔細嘍,任何邊邊角角都不能放過!”身邊兵士連聲答應著。
率先走到關帝廟門口,李大赫站住了——倒不是因為入廟前的虔誠,而是他看到了兩個人。
準確地說,他先是看到了一個人——四公主陪讀王林杉——在她身後頂著一把繡春刀——持刀人在門後,一時看不到。
李大赫剛要拔刀,卻聽王林杉開口道:“大統領,先讓你的人退出去!”連使眼色示意,神情極為懇切。
李大赫微微側頭,吩咐幾聲,兵士們都退了出去。
王林杉向前兩步,刀始終跟著。
李大赫已經看見後麵的人——身著錦衣衛副將服,蒙著臉,拿刀指著王林杉的腰部大穴,此時變換姿勢,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李大赫冷笑道:“這我可看不懂了,哪路朋友?咋個意思?”
王林杉先開口道:“我來關帝廟和觀音廟為四公主還願,沒曾想遇到......”
蒙麵人也不說話,左手示意李大赫讓出一條道。
李大赫冷笑道:“小子,別費勁了,今兒你走不了!”說完抽出了太zu臥龍刀——昨晚炮仗房大亂,場麵一度失控,他作為禁軍大統領難辭其咎,追究治罪的旨意隻是遲早的事,眼下唯有確保萬無一失、戴罪立功才有挽回的可能。
空氣一時凝住,三人定住不動。
小鐘剛要開口,卻聽王林杉首先道:“大統領,戒嚴令巳時才生效,現在不妨讓他先出去。”
李大赫毫不放鬆,哼道:“先出去?當這是菜市場嗎?錦衣衛沒有指揮使,禁軍可是有我呢!”
王林杉冷冷道:“李大統領武藝高強,令人佩服,可我怎麼聽說景山女屍案至今未破,京師又連出血案,昨晚炮仗房都讓人抄了,若是放到以前,李大統領覺得皇上會放任不管嗎?”
李大赫哼了一聲,卻沒答話。
王林杉緩緩道:“禁軍大統領,品級隻是二品,位置卻極為關鍵,前麵幾任大統領任職沒有超過一年的,而李大統領任職已超三年,您認為,您靠的是什麼?”
李大赫眼神警惕,淡淡道:“自然是忠心侍君,兢兢業業。”
王林杉搖搖頭,道:“那麼請問大統領,你前麵幾位誰不是‘忠心侍君,兢兢業業’?沒聽說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造反了吧?”見李大赫目光炯炯,一直盯著身後的小鐘,“好,我不賣關子了,大統領之所以可以幹到現在,靠的就是不參與黨爭!”
果然,李大赫收回目光,看向王林杉。
王林杉繼續道:“我久在宮裏,讀書之餘,自然就愛八卦,你前麵幾位本來幹得都不差,可時間長了,都沒抵住幾位王爺的拉攏,或多或少加入了黨爭。”
李大赫滿臉疑惑,又看向小鐘。
王林杉哼道:“京師女屍案未破,大統領壓力可想而知,可皇上至今並未怪罪於你,但昨晚,明眼人都清楚,有人竟敢把火藥藏在大內炮仗房!沒有過硬的關係,大統領覺得他們做得到嗎?皇上一旦醒了,您覺得他老人家會怎麼想?我鬥膽揣測,嗯,一定是宮裏有人唄,李大赫——裏應外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