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薑涼意料,當她主動提起想補習的事時,薑女士隻是神情淡淡的點點頭,就沒了任
何表示,做飯時也頻頻出錯,鹽放了一遍又一遍。
眼睜睜看著薑女士第四次拿起鹽袋子,薑涼終於忍不住了。
“媽,你怎麼恍恍惚惚的,是有什麼事嗎?”
薑娥腦子瞬間擠進來一點信息,對了,有事,劉強扔下了婆婆聞桂花跑了,房子被抵押,那婆婆在哪?
一想到老人可能已經在外流浪了一段時間,薑娥拿著鹽袋子的手一鬆,轉身就往外走。
她很小就沒了娘,後來經人介紹嫁到劉強家,婆婆待自己像親閨女一樣,要不是劉強實在爛泥扶不上牆,就算隻為了婆婆,她都舍不得離這個婚。
薑娥越想越急,最後幹脆跑了起來,留下薑涼一個人風中淩亂。
從日暮西山,到月滿枝頭,薑涼屋裏屋外不知道來回走了多少圈,才終於就著昏暗的路燈,看到了薑娥,還有蓬頭垢麵的聞奶奶。
薑涼突然就想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她記得上一輩子,薑女士也是突然有一天,就將奶奶帶回了家,那天之後,薑女士變得
極其摳門,菜要撿菜市場收攤時地上扔的,衣服破了也隻是在縫補兩下,就連家裏停了電都不願意交,讓薑涼去隔壁鄰居家寫作業。
此外,薑女士除了工藝品廠的白班,又找了一份卸貨的兼職。
有一次晚自習後,她曾路過那個地方,瘦弱矮小的薑女士在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爺們中格外顯眼。
但那時候的她,心思完全沒放在母親身上,因為她剛剛得知宜安衛視舉辦選秀比賽的消息,滿腦子都是怎麼去參賽,需要多少錢。
考慮到路費、演出服、化妝等諸多問題,一向自詡驕傲叛逆的薑涼,頭一次低三下四的,用自覺商量的語氣,開口想要兩千塊。
結果當然是被薑女士一口回絕了。
賭氣的薑涼幹脆謊報年齡偷偷報名,再趁薑女士外出的功夫,拿了家裏所有能找到的現金,直接去參賽。
薑娥又是報警又是四處張貼尋人啟事,耗盡心神找到她時,薑涼已經入選地區十強,準備登上去宜安市的大巴。
薑涼至今仍然能回想起,母親那天的神情。
薑女士直直的盯著她,冷漠的如同在打量一個陌生人,片刻後,她從兜裏掏了兩千塊,一把扔到了薑涼臉上。
“你和你爸一樣,沒骨頭的玩意,你和你爸都想逼死我!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女兒!”
當時在薑涼身邊的,還有其他十強選手,他們的竊竊私語、時不時擠眉弄眼的模樣,讓薑涼覺得那些扔在身上的錢,如同甩在她臉上的巴掌,打的她生疼。
隻有14歲的薑涼,爆發了。
她將自己獨自參賽的不易和委屈,融在憤怒裏,用所有知道的惡毒詞彙,對著生養自己的母親發泄了出來。
最後,廉價的自尊心驅使她喊出了那句:“我巴不得自己是個孤兒,沒有你這種媽!”
這樣的話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堪比剜心之痛了。
母女因此正式決裂。
以至於後來被坑,簽下毀了她一生的合約時,薑涼也咬牙獨自硬撐,直到再也撐不住。
......
想起過往,薑涼隻覺羞愧難當,但她更想搞清楚,這其中究竟發生了。
等安頓好奶奶,薑涼才拽了拽薑女士的手,母女倆默契的一起關門下樓,開始在小區裏來回散步。
“薑薑,讓奶奶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薑女士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把事情重新捋了一遍,挑了些覺得能夠告訴薑涼的說了出來。
“家裏之前欠了點錢,奶奶的房子被拿去抵債了,所以奶奶現在無家可歸,我們先讓奶奶在家裏住一段時間,等媽媽手頭寬裕了,我們再搬去大一點的房子,這段時間你先和媽媽打地鋪好不好。”
薑涼敏銳捕捉到了“欠錢”兩個字,她知道,奶奶一直跟父親劉強在一起,如今卻變成房子抵押無家可歸,這麼大的事她爸劉強完全沒有人影,薑涼隻能想到一種可能。
錢還沒還完,劉強已經跑了。
薑涼還想再追問,看著母親憔悴不堪的神情,咽下了原本的話。
“奶奶是一家人,一家人當然是要住在一起嘛。”
薑涼的話讓原本沉溺於心事中的薑娥驚訝的抬起頭,她有些意外。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私是一種基因,會遺傳給孩子,薑涼有時簡直就像劉強的翻版,但到底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薑娥又因為離婚自覺虧欠女兒,一直盡可能的去彌補。
她沒想到女兒會說這樣的話,一腔心事盡數散去,嘴角也微微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