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些年來身邊隻有他這一個親人,孫兒自小話就不多,思想更是靜水流深,有些深沉,從不允許旁人看透他一分,哪怕是他這個祖父也隻能勉強窺探出其中三分心思。
三年前得知愛子去世消息的那晚,他曾試探過孫兒的心意。到如今方相還記得當晚情景:
皓月銀輝,幽幽的灑在少年身上,他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眼眸中倒映著那輪明月,顯得格外清亮,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疏離:“能奏出那般曲子的人,又豈是貪財圖利之輩。”
鮮少有人知曉方相愛子方雙與明月公主的舅舅盧修意是至交好友。那一年,閶都的初春仍是終日大雪,好不容易放晴,方雙攜愛子在外遊玩,他仰視天邊暖陽,琴興大發,便撫琴而彈。
一曲即終,遠處忽而也傳來琴音。不同於方雙的琴音流暢明快,好似天邊暖陽。此人琴音凜然清潔,正如地下皚皚白雪。方雙起身張望,便看到了一身布衣如雪竹琳琅的盧修意…
這陽春白雪之音成全了一對真心相交的知音。
隻是造化弄人…想到那個早逝的愛子,方相一時心中又有些鬱結。
方執玉離開後便徑直去了書房,吩咐侍從方左守在門外,除了方右回來了稟告一聲,任何人不得打擾。
他拿起桌上的折扇輕輕展開,那熟悉的字跡便映入眼簾。方執玉拿起案台上的毛筆,在硯台上舔了舔,後在宣紙上將扇麵上的詩句寫了下來,又將折扇放著宣紙旁邊,兩方字跡竟有八分相似!
如是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了,定會以為是同一人所寫。
明月幼時其實是在相府住過一段時日的,那時她尚年幼,性子也頗為活潑,是個小話癆。
無奈相府人丁稀少,隻有方執玉一個與她年紀相仿,所以明月便成日黏著方執玉問東問西,纏人的緊。
自小便性子冷清的方執玉被她纏的不厭其煩,便寫字帖誆騙她去書房練字,以換得耳根子片刻清淨。
因是方執玉自己寫的字帖,所以練的時日長了,明月的字跡便和方執玉的越來越像,筆力、筆勢等都不似尋常女子的字,有些男子的力道,甚至一些頓筆習慣都和方執玉如出一轍。
方執玉用手輕輕撫摸著扇麵上的“月”字,喃喃道:“阿月,是你嗎?”
“公子?”外麵傳來侍從方右的聲音。方執玉放下折扇:“進來!”
門外傳來輕響,方右快步走了進來不等方執玉開口就道:“公子,我在後麵跟了她一路,她家就住在街道盡頭,一座普通宅院,裏麵住著的是一個姓時的武散官和他的兒女。
院牆不高,我悄悄翻上去看到院內還有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少年,那名女子看上去是個小丫鬟,倒是那少年麵相長的與賣折扇之人有八分相似,應當就是那女子口中的哥哥了。
說著方右從懷裏掏出兩張畫像雙手呈給方執玉道:“我將那丫鬟和少年的樣貌都畫下來了,公子請看。”
方執玉伸手接過,細細看了看那丫鬟的畫像,確認不是她。便隨意的將畫像放在一旁不再理會,也沒有再問下去的意思。
隻擺了擺手讓方右下去,方右躬身退出屋子,又輕輕闔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