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晚家住的家屬樓是六十年代建廠初期修建的,每棟樓有五層分四個單元,每個單元能住十戶人家。
她家住在二單元三樓右手門,是個兩居室的小套間。一進門是個狹窄的過道,靠牆拉著一根鐵絲,晾著幾件衣服和三口人的洗臉毛巾。
正對大門的就是陸華才和孫頌芝住的大屋,陸華才不知道抽了多少煙,此刻屋裏煙霧繚繞,過道裏嗆人的煙味和廚房裏飄出來的飯香兒混合在一起,把剛進門的陸向晚嗆的忍不住咳嗽。
“小晚。”孫頌芝從牆角探出頭,盡量壓低聲音,“你爸看著臉色不對,你先上小屋裏待會兒。”
站在牆角幹巴瘦的孫頌芝發著抖,嘴角還掛著塊淤青,一雙木訥的眼睛裏透著掩飾不住的驚慌。
她被陸華才打怕了,隻要陸華才臉色不對,少不了拿她們娘仨出氣,打她更像家常便飯。
孫頌芝本來就是個軟杮子,沒出嫁的時候受兄弟姐妹的氣,出了嫁受婆婆丈夫、妯娌們的氣,可她向來都是逆來順受的性子處處忍讓。
可惜人善被人欺,孫頌芝越是忍,欺負她的人越是變本加利—陸華才就是個例子。
剛結婚的時候隻有兩口子吵架時陸華才會偶爾動手,到後來隻要不順心陸華才抬手就打,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次數越來越頻繁下手也一次比一次狠。
孫頌芝嘴角上的淤青就是前兩天為了操辦陸向雨的酒席多了一句嘴,不順陸華才的心,便被一拳打成這樣。
“小晚回來了怎麼不進來?”陸華才低沉的聲音隨著嗆人的煙味兒飄出來。
孫頌芝手腳冰涼抖的厲害。
陸向晚太陽穴突突直跳,硬著頭皮邁進大屋,喊了一聲:“爸。”
陸華才陰沉著臉坐在方桌邊上抽煙,煙頭快要燒到手指才在裝了半瓶煙頭的罐頭瓶裏撚滅。
“楊誌偉爺倆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這件事估計全廠都知道了。
陸向晚略一垂眸應道,“聽說了。”
“是不是顧建勳那小子搗的鬼?”陸華才掀起眼皮盯著陸向晚。
楊誌偉和楊永才肯定不能無緣無故在單身宿舍脫光了耍流氓。有昨晚那件事墊底,陸華才細細一琢磨就反過味兒來。
指定是顧建勳把楊誌偉下到他缸子裏的藥給他們爺倆喝了。
陸向晚忍住心底的恐慌搖搖頭,“我不知道。”
啪!
陸華才一巴掌差點把老舊的木頭桌子拍散架,指著陸向晚就吼,“你老實說,跟姓顧那小子到底發沒發生點啥?”
那藥能讓楊誌偉爺倆大白天在單身宿舍耍流氓,陸向晚可是跟顧建勳在宿舍過了一晚上,要說沒發生點啥打死他都不信!
他剛跟吳廠長家搭上線,陸向晚就被顧建勳那窮小子給禍害了,陸華才氣的臉色發白,一想到陸向晚還跟顧建勳合起夥來演那麼一出,他就恨不能把陸向晚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打死。
看著陸華才下一秒就有可能揮過來的拳頭,陸向晚強壓著心裏的恐懼,眼一閉心一橫,“我已經是顧建勳的人了,他願意負責跟我結婚。”
“好你個下賤東西!今天我非打死你!”
親耳聽到預料當中的結果,陸華才的怒火再也壓製不住,顧建勳是個什麼東西?就算他願意負責,能給他多少好處?連吳廠長兒子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盤算好的美夢被打破,陸華才怒不可遏,沙包大的拳頭照著陸向晚就揮過去。
就聽‘嘭’的一聲,孫頌芝口鼻淌血重重倒在地上,瘦小的身子抖若篩糠。
她一直縮在門口怕的要死,可她要保護自已的女兒,這是母親的本能!
“媽......”陸向晚把孫頌芝抱進懷裏,眼淚瞬間湧出。
陸華才這拳打的格外重,又瘦又小的孫頌芝被打的半天緩不過氣來。
上一世出了顧建勳這件事後,陸華才就把她往死裏打,也是孫頌芝用瘦小的身體一直護著她。
從陸向晚記事起她們娘仨,隔三差五就會挨陸華才的打,陸華才下手極重,打她們就像打牲口一樣。
小時候每次看到媽媽被打,陸向晚都嚇的尿褲子,她的整個童年都充斥著孫頌芝挨打時的哀嚎和頭破血流滿身青紫的慘狀。
陸向晚抹了把眼淚,麵無表情的看向陸華才,“要不是楊誌偉下藥害我,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你要打也應該去打楊誌偉。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顧建勳願意為我負責,難道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我是你的女兒,難道在你心裏我的名聲和幸福還比過為你攀上高枝換你想要的東西重要嗎?”
一口氣說出這些話,陸向晚心口一鬆,上一世被打到半死她都沒敢質問過陸華才半句。
明明她也是受害者,陸華才身為父親不替她撐腰就算了,還要這樣毒打她,在陸華才心裏她這個親生女兒到底算什麼?
“反了你了,敢這麼跟老子說話!”陸華才高高揚起巴掌就要打。
這個家還沒人敢這麼質問他,就算他是想用陸向晚攀個高枝又怎麼了,閨女不比兒子,不能傳宗接代,他好歹也沒餓著她還供她念了幾年書,不用她攀個高枝,養閨女有什麼用?
眼看陸華才的巴掌就要落下,陸向晚下意識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抵在自已脖子上,鋒利的刀尖已經陷入皮膚。
“你要是覺得我斷了你的念想,大不了我把命還給你。”
陸華才被嚇到了,揮過來的巴掌僵在半空,陸向晚平淡語氣裏藏著的狠勁兒讓他感覺她真的敢捅下去!
他簡直都要懷疑眼前的陸向晚換了一個人。
陸向晚也不是真的要尋死,她是想看看在陸華才心裏到底是她的命重要,還是讓她去攀個高枝更重要。
陸華才語氣果然軟下來,“算了,這件事確實是楊誌偉那個王八蛋害的,他人已經被派出所帶走了,我也沒法找他算帳。好在你跟顧建勳的事算是遮掩過去了,以後你跟顧建勳也不要來往了......”
陸向晚眼底最後一絲希望一點點熄滅,看向陸華才的眼神裏帶上似笑非笑的嘲弄。
陸華才被她這眼神看得有些惱,煩躁的吼起來,“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嫁給吳廠長的兒子難道不比嫁給顧建勳那個窮小子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