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烈沉默不語,本能的想去反駁燕玉照,可腦海裏忽然閃現出父親出征前對他說過的話,硬生生的把他反對的話語給噎了下去。
那時燕烈不理解,為何對戰小小羌胡卻要父親親征。
父親對他說的話還在耳畔盤旋,大體意思和燕玉照說的如出一轍。
正因為羌胡是小國,周圍三大強國都想將其據為己有,偏偏這麼多年來羌胡的版圖都在細微的擴大,從未縮減過,所以乾國更不能輕敵,必須要父親親自上陣。
沒想到這一去,竟再也沒能回來——
見燕烈沉默,璃王眉眼微不可察的輕挑一下,看待燕玉照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燕姑娘,請繼續。”
燕玉照沒理會璃王,繼續誘導燕烈,“你看,掛屍示眾,不光我們燕家的人來了,連璃王殿下也屈尊降貴,遠赴邊境。你覺得,曾經一些忠心與父親的部下,會不會與你想法一致?”
“我的想法?”燕烈凝重的眸色忽悠亮光閃爍,他明明隱藏的極深,她是怎麼看出他別有所圖的?
“我沒有想法。”
“你有。”燕玉照篤定道:“這個可以有。”
“你身上流淌著燕家的血,被人都騎在頭頂拉屎了,你怎麼可能忍得住?你來邊境最大的心願奪回遺骸隻是其一,你更想親手誅殺羌胡將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燕烈被她粗糙的言論差點驚掉下巴,但掩埋在內心深處的籌謀,的確被她給說中了。
燕玉照繼續道:“你以為羌胡人沒有準備?父親的遺骸就是一個誘餌,誘導你們這群中忠君之士和璃王這般身份尊貴的人,來羌胡,去洗刷恥辱。”
燕烈渾身血液沸騰,恨不能當即拔劍,殺進羌胡屠城。
可轉念一想,隱藏至深的想法都被燕玉照看穿,他竟下意識的開口順著燕玉照的話道:“所以,他們看似在挑釁乾國,實則是在請君入甕?”
“三弟果然聰明,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燕玉照能用的表情都用上了,眼角餘光還瞥向璃王,微微帶著王婆賣瓜的得意,“殿下,您覺得三弟的想法如何?”
璃王笑了。
反手收起佛珠,看著沙盤上陵城周圍的險峻山勢,“本王覺得燕~公子思慮周全,如此看來,陵城周圍的山勢的確是最好的障眼法,能夠潛伏至少上萬的精兵,想必就是飛進一隻蒼蠅,也能在瞬間擊中。”
他上挑尾音,似笑非笑的問向燕玉照,“你說對嗎?燕~公子?”
燕玉照用手肘懟了懟燕烈,示意他趕緊接話。
她能做的隻有這麼多了。
剛才仔細研究過沙盤,驚奇發現陵城的位置,所在一處“凹”字型的中心。
她越看越覺得是個易守難攻的絕佳之地,便忽然想通羌胡人是在引蛇出洞。
不管他們是不是出於這個目的,但萬事俱備總是好的。
燕玉照默默隱藏功與名,一臉欣慰的聽著燕烈和璃王繼續探討後續——
又是一場與夜爭鋒的商議,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燕烈和燕玉照才從璃王的房間離開。
沙盤上原本的旗幟都挪動了方向,隻有陵城的那麵藍旗,紋絲未動。
璃王用兩指夾住那麵小旗,盯看了須臾,扯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來。
就在此時,房門輕輕打開,一道黑影閃現在沙盤前。
璃王放下旗幟,麵色冷峻,“如何?”
“回主子,果真有晉王的人跟在後方,不出三日,就能抵達安華鎮。”
璃王邪魅一笑,指節一彎,小旗瞬間折斷。
“前有請君入甕,後有螳螂捕蟬,看來想要釜底抽薪,隻能金蟬脫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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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玉照所在的小鎮,是距離陵城最近的安華鎮。
鎮上民風淳樸,比起京城的繁華,多了幾分世外桃源的新鮮。
這兩日燕烈時常與璃王商討對策,同時也在等璃王去請的援兵,燕玉照也因此有了“自由空間”,時不時就來街上逛逛。
雖然每次沒逛到盡興,就被燕烈給“抓”了回去。
到今日,燕烈已經能跟璃王借出人手,跟在她的身後了。
燕玉照心想,三弟可真關心她的人身安全呐——
安華鎮因為地勢的關係,鎮上有很多來自羌胡的新鮮玩意。
燕玉照走得急,並沒帶多少銀子,看上的東西總因為囊中羞澀而望而卻步。
今兒又看中了一支翡翠簪子,種水極好。
把玩在手裏,燕玉照愛不釋手。
老板看出燕玉照的心思,湊上前介紹自己的簪子,“姑娘好眼光啊,這是高冰種的翡翠,顏色款式正適合姑娘。”
“多少錢?”燕玉照府裏那些花花綠綠的金銀首飾都賣掉後,確實缺少一支像樣的簪子。
她盤算著,要是價格能夠接受,她就衝動消費一把。
老板伸出兩根手指,“二兩五錢。”
燕玉照唇角抽了抽,“老板你可真是好人啊,明明可以直接搶錢,卻還要送我一個簪子,我謝謝你啊!”
老板笑容有些牽強,的確因著她外地的口音多報了點錢數。
“玉賣有緣人,我覺得這簪子的成色,普天之下隻有姑娘配得,姑娘你說個數,合適的話,我就賣給姑娘。”
燕玉照摸著手裏的海棠簪,此時才明白溫潤如玉的感覺。
摸了摸荷包,燕玉照狠心把簪子放回攤位。
“五百文錢,你能賣就賣,不賣我就不要了。”
話落,燕玉照拿出講價那一套氣勢,扭頭便走。
老板急著繞到攤位前,和燕玉照拉扯,“姑娘您再好好看看,這種料子五百文肯定是不夠的。你我各讓一步,一兩,一兩銀子如何?”
“一兩?我要了!”
燕玉照背對著老板,慶幸自己得逞的笑容才剛剛綻放,身後便傳來捷足先登的聲音。
她沉著目光回眸看去,一位姑娘正拿著那支海棠簪,對著日光細細打量一眼後,隨手就揣進懷中。
燕玉照臉色越來越沉,好不容易看上個東西,還把價格打了下來,竟為人做了嫁衣?
“這位姑娘,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是我先看上的東西,你想買,也要等我走了之後吧?”
姑娘正垂頭掏著荷包,聽到燕玉照質問,也不甘示弱的回瞪燕玉照。
“你在跟我說話?你外地來的吧?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怎麼?你爹是誰你母親沒跟你說?還是說四海之內皆是你爹,讓你找不到家了?”
燕玉照嘴皮子也不是鬧著玩的,都怪三小隻局限了她的發揮,認真起來,她連皇帝都辯駁過,何況一個黃毛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