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平安懵了，聽著這些質問的話給不出答案，半天才囁嚅著說：“你可以帶著銀子去遠一點的地方生活，你還年輕，別人不知你來曆，還能再嫁個好人家。”

牛大喜想著那一世又一世的輪回，悵然一笑，指著自己的小身板說：“你覺得我一個弱女子，能走多遠去討生活？”

陳平安這才發現，她的臉上同樣有一股病態，嘴唇也是同自己一樣的慘白，不由湧起一陣心酸。

“原來你我同病相憐，也罷，都是薄命人，湊合著過吧，指不定誰死在誰前頭呢。”

牛大喜伸手按住他蒼白的唇，非常認真地望進那雙深邃枯寂的眼睛裏：“不，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活很久很久。”

陳平安張了張口，不忍心在相識的第一天就潑她冷水，這具身體有多糟糕，他心知肚明。

他沒再說話，但仍是堅持著寫下休書，在上麵按了手印遞給牛大喜。

“到時你去留隨意，要走就在上麵按下手印拿給我爹，要留就把休書燒了，都行。”

牛大喜接過那張薄薄的紙，覺得重逾千斤，隻求這一世，沒有用上這封休書的時候。

前幾世裏，她費盡心力，陳平安的壽命每次都被拉長了幾個月，自己的命也跟著拉長。

這一世自己再努力些，說不定，就能多活幾年，幾十年......

她還沒能給父親伸冤，還沒能重振家業，不做完這些終究是意難平。

同樣意難平的，還有孟玲。

自從陳獵戶決定要買個人來給陳平安衝喜之後，她就一直不高興。家裏的光景並不好，總共就那麼點散碎銀子，與其花在快要死的病秧子身上，不如留下來送來福去讀書。

現在倒好，衝喜的人不但買了，還花了整整二十兩，幾乎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而且還是個不下地的！也就是說，他們不但花了錢，還要多養一個閑人，真是氣死人了。

“平山，爹對平安也太偏心了，那麼多的銀子花起來都不帶眨眼的。以後家裏又多個人吃飯，還不是要靠我們去地地刨食，憑什麼呀？”

陳平山正一下下拍著來福的小屁股哄他睡覺，聞言輕輕噓了一聲悄聲勸道：“老三身子弱，爹看顧他一點兒也是應該的，再說了，就算是多了一個人，地還是那麼多地，累不到哪裏去。”

他說得漫不經心，孟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傻？地還是那些地，糧食還是那麼多糧食，如今多了一個人吃飯，要想人人都吃飽，咱們就得花更多精神去找吃的，不然就會有人餓肚子。”

“你這樣想啊，她來了家裏，既可以幫著做家務，還能幫著看孩子，你不也跟著省心嘛。到時候采藥草、繡帕子都有了時間，不就又能掙銀子了？”

孟玲氣得坐了起來：“憑什麼我做完地裏的活兒還要繡帕子掙錢給她用啊？”

“好了好了，我就這麼一說。說不定她自己就能繡帕子掙錢呢？我聽說她也是個苦命的，到了咱們家也是迫不得已，你少說那些不好聽的。”

孟玲知道跟他是說不明白了，心裏的氣不但沒消，還增長了不少，但在地上忙了一天她也累了，氣哼哼地把身體砸回床鋪，閉著眼睛使小性兒：“她自己都命苦，能給平安帶來什麼喜氣。明天的飯讓她做去，我剛嫁來的時候，不也天天做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