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看著黑子狼吞虎咽喝著他那碗玉米麵糊糊,裏頭雖說料不多吧,好歹零星飄著十幾顆油渣子。
這還是她打著替穀大福補身子的名號,好不容易才說服黃氏勉強買下的。
油渣也算肉,她這也算是讓這黑小子吃上肉了。
自覺完成了承諾的穀小滿舀了一勺糊糊,吹涼了小口吃著,香甜的玉米湯直達腸底,她舒服地直眯眼,總算不用啃大青菜了!
比起隻知道吃的兩小隻,穀大福和黃氏就顯得愁雲慘霧多了。
光兩幅藥就花了四百文,這還是看在趙掌櫃的份上,藥鋪給抹了零,黃氏心疼壞了,等到花光了銀子,這接下來的日子又該怎麼過?
“咳咳,終究是我連累了你們......”穀大福則是憂心稅糧的事,麵對妻兒,一臉的內疚不安。
眼見著喝了藥,穀大福的病情有所好轉,黃氏那僅剩的理智總算是回來了。
聽穀大福提起稅糧,她好似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對哈,這件事情好像更加迫切,拿著筷子的手不由頓住了。
十天後就是官府規定的交糧期限,可現在,這稅糧全被她們給賣了!
昨日賣完糧挑著空扁擔特意從米鋪夥計氣歪了的鼻子底下路過時有多得意,現在黃氏就有多慌亂。
“若是交不上糧,他爹,你可是要被拉到衙門的八字牆前枷號示眾的!這可怎麼是好?”
穀小滿淡定地又喝了一口粥,仿佛造成眼前這個局麵的始作俑者不是自己,她隨口問了一句,“啥叫枷號?”
黑子咽下最後一口玉米糊,噎得直伸脖子,他放下碗,用衣袖抹了把嘴,這才想起穀小滿失憶這事來。
“就是帶上十幾斤的枷子,在衙門口不吃不喝站上幾天。”
穀小滿哦了一聲,嫌棄地扔了塊兒帕子給他。
黑子笑嘻嘻接過,雖說現在阿姐還是凶巴巴的,但待他真的很好呢,不僅想辦法給他肉吃,還教他擦嘴。
若是穀小滿知道黑子心中所想,估計要感慨一聲“孩子單純”。
黃氏則眼巴巴看向穀小滿,“小滿,你有啥好法子沒?”
其實她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畢竟昨日穀小滿在賣糧一事上的表現實在是太突出了。
“沒有。”
穀小滿冷冷搖頭,要她說,就憑穀大福如今的身體狀況,真要去枷號,那還不如早死早超生,也免得多受那皮肉之苦。
黃氏失望地撇撇嘴,估摸著這死丫頭就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真是的,自己怎麼就想到了去問她?
眼看黃氏本能地又要罵穀小滿,黑子一咬牙,“大不了讓衙門抓了我抵兵役,總之不會讓爹去枷號就是了!”
這下可好,黃氏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話,手上的飯碗都差點兒打翻。
她先是往院子裏張望一番,確定門口沒人經過,黑子那話沒被人聽了去,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回轉來一筷子狠狠拍到黑子手背上。
“你毛孩子懂什麼,這話也是能瞎說的!”
穀小滿眉頭微挑,這黃氏一向可是疼兒子的緊,黑子一句話竟讓她到了動手的程度,難道這裏麵有什麼她不知的事?
別說,她還真猜對了。
這些年邊境不大太平,如今朝廷征兵,都是發往襄陽城北府軍大帥沈問行麾下。
傳說那沈問行是閻羅王轉世,身似鐵塔,眼如銅鈴,生著一張血盆大口,殘暴嗜殺。
還有啊,那沈問行根本就不懂兵法,他打的那些勝個仗,其實都是用手底下將士的性命填起來的,手段十分酷烈。
黃氏想著,兒子若是落到這樣的人手裏,哪裏還有命活?
“阿彌陀佛,童言無忌,還請各路神佛千萬不要當真,阿彌陀佛,童言無忌......”
黃氏放下筷子,閉眼雙手合十虔誠禱告,活像是隻說這麼一句,就會被沈閻羅聽到,晚上派了鬼差來把兒子抓走似的。
穀大福也著急地漲紅了臉,他胡亂擺著手,表示這些都是大人的事,他會想法子的,讓黑子千萬不要胡來。
黑子這時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一時間嚇得縮起脖子,不敢再吭聲。
“咳咳,實在不行,等過幾日我能下地了,就去族裏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借點兒糧。”
穀大福的聲音越來越低,明顯說這話,連他自己都沒什麼把握。
有這麼一柄催命劍懸在頭頂,穀家的氣氛越發死氣沉沉。
比起三人真心實意的擔憂,穀小滿則是抓住了十日這個期限,她心中越發漠然。
這穀家眼見著就是一艘快沉的破船,不行,她還得跑路!
打定主意後,她便對穀家的事再也提不起興趣,隻小口小口喝著玉米糊,仿佛這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當年,穀小滿親媽懷著她時意外遭遇了車禍,坐在一輛車上的父母雙雙亡故,是醫生將她從死神手裏搶了回來。
可即便如此,胎中不足的她還是從生下來起就比旁的孩子弱,即便精心養護著,也被斷言活不過二十五歲。
因此,穀小滿自小就很惜命,特別是與她相依為命的爺爺過世後,對生存的渴望,更成了一種執念。
穀小滿垂下眼瞼,爺爺,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好好活著......
吃過早飯,黃氏照例去下地,穀小滿則背了背簍,也準備出門。
“你出去做什麼?”
黑子從房裏探出個腦袋,好奇又警惕地上下打量著穀小滿。
雖說前日提起退親,她不吵不鬧的,可畢竟穀小滿的前科擺在那裏,黑子對她可不放心,深怕一個不小心,穀小滿又跟錢家扯上了關係。
“挖點兒野菜去,總不能天天吃玉米麵、牛皮菜吧。”穀小滿眼珠子滴溜轉,又開始忽悠黑子。
事實上,她是想著穿越文裏那些女主,上山隨手一挖就是奇珍異寶,撿起石子隨手一扔,最不濟也能打死隻野兔。
她雖說是非法投射來的,好歹也勉強算個女主吧,沒準往上山逛一圈,這跑路的銀子就有了。
聽到吃的兩個字,黑子果然上勾。
扭頭看了眼屋裏的穀大福,見他呼吸平穩,顯然已經是睡著了,黑子雙眼放光,帶上門兒屁顛顛跟了過來。
“姐,我去給你搭把手,咋樣?”黑子熟練地接過穀小滿身上的背簍和鐮刀。
穀小滿矜持地點了點頭,免費的勞力,白用白不用。
再說了,她對這錢家村可是兩眼一抹黑,正好需要這黑小子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