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棠端來的參湯,蓁蓁喝了小半碗,才感覺身上漸漸有了些力氣,她往床邊挪了挪,挨著三彎腿荷花藕節炕桌端坐了起來。外頭的雨勢漸漸小了,如果說方才的動靜像是老天爺往下砸雞蛋劈裏啪啦一陣響,現下倒像是閑情逸致的在澆花,雨絲綿密,淋漓不絕。
細想在上一世,從瓊華宴落階到自己懸梁自盡身亡也不過半年的光景,容貌和身量上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她環顧四周,偌大的屋內竟然隻點著一盞蠟燭,殘燈如豆勉力開鑿出一片朦朧的光影來,讓屋裏的人不至於摸黑行動。
初棠從衣掛上拿來外衫給她披上,囑咐著:“姑娘昏睡了十天,才剛醒來,還是快躺好別著了風寒。”
蓁蓁配合的將肩上的外衫往前拽了拽,仰頭問道:“吳嬤嬤呢?怎不見她在?”
初棠道:“吳嬤嬤應當在小廚房給姑娘煎藥呢。”
“是麼......”蓁蓁若有所思,前世彌留之際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那個平日裏看起來和藹可親的老嬤嬤,變得麵目猙獰起來,她眯著眼盯著已被人解下來平放在地上的軀體道:“都道你傻,我瞧著你倒是挺聰明,痛痛快快一脖子吊死,也比你娘磨磨蹭蹭纏綿病榻兩年耗盡氣血死的幹淨利落。”蓁蓁還記得那雙幹枯猶如砂紙的手緩緩的在她的臉上磨礪:“模樣倒是出挑,原想著憑你這模樣,等林夫人幫著二小姐順利嫁入敦陽候府,我就能求求她,叫她把你賜給我家大寶當個媳婦兒。可惜啊,可惜,你是沒那好福氣嘍!”
如果蓁蓁沒記錯,吳嬤嬤家的大寶身量高大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弱冠之年,拉屎都不會脫褲子,也正是因為這麼個傻兒子,吳嬤嬤的男人才會拋妻棄子的離家出走。而敦陽候府的親事是母親離世前為她定下的,想不到林氏竟然妄圖用爾雅取而代之。
粗糲的手收了回去,模糊的視線裏,吳嬤嬤臉上奚落的嘲笑卻格外清晰:“就算是你不死,我家大寶也不會要你這樣一個不幹淨的破鞋!”她朝著地上逐漸冷卻的屍身唾了一口,利索的站起身,隨後熟門熟路的翻起床上的枕頭,在枕屜盒子裏拿出把鑰匙,打開了床頭的八寶格鎖櫃,拿出厚厚的一遝地契和租賃憑據。
蓁蓁知道,那些都是母親的陪嫁,母親雖留下但自己什麼都不懂,平日都是吳嬤嬤在打理,她隻翻看了兩眼,眼裏就顯出貪婪的精光來,衝著地上的軀體得意地揚了揚:“有了這些,我家大寶什麼樣的媳婦娶不到。”說罷從她的身體上直接跨出去,消失在門外。
陷入到過往的思緒裏,強烈的恨意讓蓁蓁緊扣桌角的手沒了血色都毫不知情。吳嬤嬤是母親的陪嫁嬤嬤,就是瞧著她一個人照顧傻兒子日子過得辛苦,所以母親處處幫襯著她,平日裏沒少給她銀錢,母親逝世後自己更是將她當做親阿嬤,對她的親厚遠超過自己的祖母也由此才放心將母親的遺產留給她打理沒想到......
“吳嬤嬤......”這一聲低吟的呢喃猶如從地獄傳出,冤魂索命,剛進門的吳嬤嬤立時頭皮發麻,渾身戰栗,她抬起頭,朦朧的光影中,平日裏乖巧木訥的大小姐以手撐著炕案坐的端正,一身簡素寬大的寢衣襯的她身形羸弱,可借著桌上的那抹微不足道的燭火,將那瘦小的身影投在身後的白牆上,陡然放大了數倍,氣宇軒軒,望之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