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雪初霽，城滿白頭。

衡陽柳家。

六名衣著光鮮的男子圍坐在一起，中間的圓桌上，擺著一隻盛放令簽的原木筒子。

每個人都神色凝重，似暮歲寒冬窗外的沉翳天色。

柳知堂顫抖著手，伸向簽筒，當看清手中竹簽的一刹那，他的臉色驀然變得煞白，宛若窗外堆落的霜白雪粒。

“不可能！”他激動站起身，要將手裏的竹簽重新插回簽筒，卻被身旁離得最近的一人攔下：“老五，你這是作甚？可不興耍賴，咱們不是說好了，誰抽到了最短的簽，就將誰家的閨女嫁過去。”

“不對，我剛才明明看到，這支簽是長簽，怎麼會變成短簽！”柳知堂情緒越發激動，推開身邊的人，探手去搶桌上的簽筒。

嫁給誰，都不能嫁給那個人。

閨女是他的心頭寶，做爹的，無論如何，都不忍心親手將閨女推進萬劫不複的刀山火坑！

“老五，鬧夠了沒！”另外五人中，年歲最長的一人冷肅開口，渾厚有力的嗓音，一下子就將所有人鎮住。

柳知言板著紫棠的臉孔，以一家之長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之前提出抽簽之法時，你也是讚同的，此時卻要反悔，怎能由著你胡來。”

柳知堂舉著手裏的簽字，苦聲懇求：“再重新抽一次吧，肯定是弄錯了，我那閨女才十四歲，若是嫁給衛廷驍，隻有死路一條啊！”

“你是柳家的兒孫，如今柳家有難，為家族挺身而出難道不該麼？你的閨女寶貝，誰的閨女又不寶貝，衛廷驍是什麼人，我們都清楚，這一回，就當是我們大家欠你的，隻要暮吟嫁過去，解了柳家的燃眉之急，平護府的名額，我們就讓一個給霖哥兒。”

事情似乎就這樣塵埃落定了，柳知堂漲紅著臉，想要據理力爭，卻因為大哥柳知言的最後一句話，硬生生咽回了肚子。

三哥拍著他的肩膀：“老五啊，這事還是趕緊跟暮吟說了吧，左右是要嫁的，說清楚，也免得臨到事前遭受不住。”

六弟也挺著圓潤的肚子，笑眯眯安慰：“五哥，聽說那衛廷驍此前並未娶妻，咱們暮吟知書達理，伶俐聰慧，模樣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沒準嫁過去，衛廷驍還能對暮吟寵愛有加，你也別太憂慮了。”

柳知堂恨。

恨自己的懦弱，恨家族的無情，更恨那前不久攻入衡陽城，打破了柳家幾十年寧靜的衛廷驍。

近些年來，後越雖已呈頹然之勢，再無從前輝煌，但靠著他們這些門閥士族，靠著門第之間強大的政治聯係，尚且能穩住手裏的權利，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腐朽王朝。

隻是隨著皇權的日益衰敗，各地的門閥大家，也不得不另尋出路。

就有一些低等的士族，趁勢脫離門閥控製並掌握了軍權，形成了與門閥大家及皇權相對抗的各方勢力。

衛廷驍就是這其中，最令人看不起的一脈。

連連攻下幾座城池後，這個蠻人，竟不再滿足於攻城略地的野心，轉而盯上了他們衡陽柳氏——大越國最為如日中天時，四大家族之一的柳家。

以強娶柳家宗族之女，施予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