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家正堂出來的路上,傅行舟仍舊無法壓下心裏那股驚濤駭浪。
他自問計劃周密,哪怕如此怨恨謝家夫婦,也從未表現出分毫,更不用說意圖讓這對黑心夫婦到地下去給他枉死的父親賠罪了。
他隱忍這麼久,就是為了今日親口問出他們的死期。
卻沒料到,謝青阮回來了。
腦海中,女孩兒滿是好奇的一雙眼裏,單純的不帶任何雜質,可說出的話,卻是字字往他心上插箭,
“傅三公子這話問的,好像早就知道爹娘會在青琅山崖遭遇殺機一樣,莫非公子有預言之力?”
傅行舟指腹焦躁地摩挲著,竟然有一種事情超乎控製的慌亂感。
就像原本安排好怎樣下的一盤棋,每一步都步步殺機,可忽然出現一個變數,便將他此前所有的苦心積慮全盤打碎,付諸流水。
謝青阮......
傅行舟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這個名字,胸腔中彌漫開說不出的複雜意味,謝青阮......謝青阮......為何他每次想到這個名字,她的一顰一笑就猶如刻進了腦海最深處一般?為何?他與她明明隻是第一次相見。
不過......
傅行舟回頭,看著堂內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心頭就湧起一陣憤懣與悲涼。
好一個謝明遠,你們謝家倒是團聚了,那他枉死沙場的父親呢!
他手指捏緊,發出骨骼碰撞的聲音。
他一定會為父親報仇的。
就算謝青阮提前回來了又怎樣?此局雖破,可他早晚要讓謝家夫婦死在他親手羅織的殺局中,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
一道白光閃過,刺的謝青阮張不開眼,她用手背遮住那慘色的白,借著指縫窺視過去。
耳邊慢慢傳來陣陣哭聲,風裏夾雜著屍體腐朽的氣息,兩道身穿壽衣的隊伍走的很慢,很慢,有人手裏揚著紙錢,也有人負責抬棺。
眼睛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止不住地流出淚水。
“大哥......二哥......”
謝青阮跌跌撞撞撲過去,卻穿過一道道人影,跌落在地,她抬手看著自己的掌心,大口大口喘息著。
怎麼回事......她不是已經重新回到父母出事以前了麼?她沒能救下兩個哥哥?!
謝青阮眼淚不受控製地大顆大顆掉落,張著嘴,卻仿佛有一團棉絮塞在胸膛裏,嗚嗚咽咽說不出話來。
“大哥......二哥!”
忽然,躺在床上的謝青阮猛地坐起,兩眼含淚的醒過來,滿目愴然。
看到自己顫抖的雙手,此刻正緩緩搭在繡著鴛鴦紋的錦被上,謝青阮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慢慢落了下來。
沒回去......她沒回去。
沒有再次回到那個每時每刻都生活在驚懼與懊悔的時候。
算算日子,如今離大哥和二哥出事還有數月,她還有時間,有時間挽救他們。
謝青阮壓下心底彌漫的哀傷,朝門外喊道,
“寒星。”
“姑娘醒了?”
進來的卻是霜月,梳著雙丫髻的丫頭麵容清秀,笑盈盈地將銅製香爐放在桌上,又來伺候姑娘起床。
霜月......
上一世,她竟是不知霜月是何結局。
因為那時候,她已經是有家不能回了。
謝青阮將手交給霜月擦拭,思緒不由得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