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月寫字的筆一頓,而後女孩伸出手拿起膠帶把寫錯的數字粘去。
她眨了眨眼,長睫顫動,那一枚眼下的黑痣,像是吸引人去看。
紀諄也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林渡月。
後者被他盯得臉熱,臊道:“那我應該指望誰?”
紀諄就等著她這一句,得意洋洋道:“指望我呀,當我女朋友,我絕對供你讀完大學。”
林渡月臉也跟著紅了,嘴上卻道:“你自己都沒有錢。”
紀諄自己的校服衣領都洗得發白。
可能隻有校服同樣洗得發白的林渡月才明白這代表什麼。
貧窮如影隨形,像風一樣。
“我會努力的。”
紀諄抬起頭,又道:“我會努力的,阿月,你相信我嗎?”
林渡月側頭,與他四目相對,剛想說什麼,就聽門後傳來班主任的聲音,“紀諄!上課說話,給我滾到後麵站著!”
少年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林渡月緊張地看了他一眼,紀諄做了個沒事的口型,麻溜的端著書到後麵站著了。
沒有紀諄高挑的身形遮蓋,林渡月與班主任四目相對,怯懦地移開目光。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剛才到底想說什麼了。
少女認認真真又投入課堂之中。
做完一麵的卷子,再抬起頭,窗外的男人還在和校領導聊著什麼。衣冠筆挺,相貌俊美,陽光落下的樹冠陰影落在他那張溫柔的臉上,隻是為他增添了分氣韻。
和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呢。
永遠,高不可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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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之後林渡月就來了海城。
機會多,也離小鎮更遠,這裏好像能給她未來另一種可能。但是事實是雖然有了自己的家,卻是租借的。
能掙到更多的錢,卻也得給家裏寄去一半。
所有的機會,都有更厲害的人分享。
就連說好會一起走下去的戀人,也選擇了別人。仔細想想,好像她在這座城市什麼都沒有得到。
林渡月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把包放到地上,鑰匙掛在門口的掛鉤。
她呆呆地挪動腳步落到沙發跟前坐下,好多年沒有想起紀諄了,林渡月以為自己已經快要忘記紀諄了。
可是她還是會想起來。
女人下意識撐起唇角想笑,卻沒笑出來。
她站起來從一邊的小拖車裏麵抽出一瓶酒,熟練的打開將酒液倒入玻璃杯之中,而後一飲而盡。
冰冷的液體似乎能把她胸膛內的壓抑帶走,但是喝完了酒,那些情緒還是像石頭般堆在她胸口。
希望今天晚上不會夢到過去就好了。
林渡月閉上眼睛,腦海中依舊來回橫跳以前那些畫麵。就好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來魔獸醜陋的一角。
得換個辦法。
林渡月換了運動服,換上跑鞋,又下了樓。這些年來她一直很拘束的活著,或者唯一可以算得上解壓的娛樂方式,就是跑步。
隻要越跑越快,跑到肺感覺就要炸開,她的大腦就會短暫真空。
晚風柔柔的吹拂,為她因喝了酒而顯得燥熱的臉頰掃去熱意。
她穿過公寓外設置的綠道,逐漸往濱江綠道跑去。晚燈依舊,暖黃色照亮她眼前的空地,因為酒意而顯得遲鈍的女人忍不住閉起眼睛。
她想到紀諄。
想到——
女人睜開眼睛,與不小心撞到的男人四目相對,男人牽了一隻秋田犬,此刻那隻狗正興奮的撲上她的小腿。
“淮先生。”
想到淮思。
林渡月遲鈍地開口,像是沒有想到記憶中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麵前。
對麵的男人也愣住了。
他微微挑眉,“你是——林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