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瀾再次醒來時,是在姨母院中,或者說,應該叫江姨娘。
她守在自己床邊,告訴自己,現在已經是第二日了,大火燒了半宿,被淩晨時的一場大雨澆滅。
沈聽瀾抿了抿幹澀起皮的嘴唇,低頭看著左小臂上纏著的紗布,靜靜出神。
小江氏注意到她的視線,“疼吧,你在火場中被燙傷的。大夫看過了,隻要你乖乖吃藥按時換藥,不會留疤的!”
疼嗎?
沈聽瀾垂下雙眸,她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她開口,聲音沙啞,喉嚨像被火燒過一般。
“母親呢?”
“......”
“母親去哪了?”
“瀾兒,姨母知道你心中難過,可是你母親她,去了呀!”小江氏抹著眼淚,“屋子裏的蠟燭打翻,點燃了帷帳,這火呀就這麼燒了起來,我這可憐的姐姐啊!她一定舍不得你呀!”
沈聽瀾定定的看了小江氏一眼,“你騙我!母親她沒死!我要去找她!”說著,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她穿上鞋就往屋外跑去,隻聽到小江氏在其身後呼喊的聲音。
門外,沈聽瀾怔在原地。
整個國公府,入眼皆是觸目驚心的白。
白花,白紙,白色的綢帶,白色的蠟燭,還有下人們所穿的白色衣服。
沈聽瀾低頭看著自己,原來她身上也是一身白衣。
淩晨的大雨下到了現在,雨勢減弱。
抬頭望去,天空四幕低垂,陰沉的像被打翻了的硯台,豆大的雨點織就一場細密的網,向著地麵籠罩而來。
沈聽瀾淋著雨,失魂落魄的來到靈堂,遠遠地瞧見靈堂前跪了一圈人,正中央擺放著一口黑色棺木。
“都是假的,母親才沒有走呢!”
淚水混合著雨水從她臉頰滑落,她轉回頭,一步步遠離靈堂,固執的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走著走著,沈聽瀾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國公府如此之小,小到無論她走到哪裏,都能看到那刺目的白色。
她選擇了逃避,她跑出了大門,心神恍惚,一個人在大街上遊蕩。
下著大雨的街道上行人很少,因為劇烈的動作,剛剛止血的傷口又重新裂開,鮮紅的血色混著黃色的液體洇濕了紗布,染紅了她的衣裳,又被大雨衝刷幹淨。
這時,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沈聽瀾正好遊蕩在路中間,車夫緊急勒馬,被她有些駭人的造型嚇了一跳。
她懵懂的抬頭看了馬車一眼,換了個方向繞過馬車繼續往前走。
“怎麼回事?”車內響起一道清越的少年音,即使在嘈雜的雨聲中,也顯得格外清晰。
“回少爺,是個受了傷的女童。”
“讓她上來!”
“是!”坐在車夫身旁的侍衛領命跳下馬車,攔在了沈聽瀾身前。
“小姑娘,你家住哪裏,送你回家。”
沈聽瀾沒有絲毫反應,徑直繞過侍衛繼續向前走著。
侍衛無奈,直接抗了她就往馬車走去,沈聽瀾不哭不鬧也不掙紮,由著侍衛將她放入車廂。
“少爺,這小姑娘可能是個傻子!”
沈聽瀾縮在車廂一角,低著頭不發一言,直到一件溫暖幹燥的鬥篷罩在她頭上,遮蓋了周圍的光線。
她聽到先前那道聲音又響起,語氣溫柔。
“乖!現在沒事了!”
..................
沈聽瀾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著氣。她坐起身來,抹了把頭上冒出來的虛汗。
“小姐!”阿衡聽到聲音趕來,重新點燃床頭的燭火,“您又做噩夢了?”
“是啊!許久都不曾做過了。”沈聽瀾擼起左手袖子,看著幼時那場大火留下的疤痕,眼底暗流湧動,“阿衡,你說那場火,當真是個意外嗎?”
“這個......”阿衡神色糾結,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也是魔怔了,當年之事你怎會知道。”沈聽瀾輕聲開口,“我以前也一直相信這個說辭,畢竟父親都這麼說了。可現在,我突然覺得當年之事恐怕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