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知是回光返照，還是聽見了郭思漢的招呼，躺在炕上的方穆掙紮著睜開了眼睛，虛著眼環顧四周，半天才將焦點放在郭思漢臉上。

“思漢…你怎麼來了？”一句話斷斷續續、有氣無力，下巴也跟不上啟合。

旁邊有個老嬸娘看這情景，忙回頭問道：“知夏回來了嗎？快再找個人去山下接著跑幾步，再晚衣服怕是穿不上了。”

“好咧四奶奶，我這就去。”有個年輕小夥應聲便往屋外跑。

郭思漢聽著這話，淚潸的便掉下來。

上次來方師兄還意氣風發的站在渠邊招呼他，喊他通渠那天定要帶瓶好酒來，到時候師兄弟二人坐在水渠邊好好喝上幾杯，沒成想酒沒喝到，卻要永別。

“思漢…知夏，你幫我看著知夏啊…知夏…托付給你啊！”

方穆的眼仿佛什麼都看不見了，手也不知道要摸索什麼的搖著，嘴裏一直茫然的念叨著“知夏”，聲音基不可聞。

“方師兄，我知道，我幫你看著知夏，送她念書，看她結婚生子，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看著知夏！”

郭思漢忙抓住方穆的手，在他耳邊不停地應承著，卻沒聽見方穆再有其他的交代。

“四奶奶，快，知夏回來了！”

外麵有人連跑帶喘的進屋，忙把衣服遞給先前說話的老嬸娘，四奶奶接過衣服便招呼屋裏閑人都退到堂屋、讓幾個年輕小夥給方穆換衣裳。

郭思漢跟在一旁生疏的幫著忙，生怕時間久了衣服便不好穿了。

周敘白可真真是頭一次見到這場麵，有些慌忙的跟著人退到堂屋。

“四奶奶，四奶奶，我爸、我爸......”

這時外麵踉踉蹌蹌的跑進一個姑娘，十七八的年歲，滿臉慌忙無措，嘴裏都說不清楚話了，卻被幾個嬸娘嫂子攔在堂屋門口，想推開人卻似是怎麼也使不上勁，鼻涕眼淚混著，著實狼狽。

“快攔著知夏，別讓她進來眼淚滴在他爸身上。”

四奶奶手上動作麻利的給方穆穿著衣服，一邊招呼其他人拉著那姑娘不準靠前。

這是木陽曆來的習俗，人過世穿壽衣的時候，親人的眼淚堅決不能滴在衣服上，那會讓先人走的不安心，留戀親人人間。

幾個嬸娘嫂子一邊拉著知夏、一邊嘴裏勸著“快先別哭”“人還沒走呢”，看知夏掙紮的厲害卻也不敢使力氣，雙方一時竟也互相撕扯不開。

“你緩緩眼淚，我領你過去看你爸，你這樣哭著過不去。”完全陌生的聲音，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在她耳邊響起。

方知夏淚眼朦朧間看到麵前被人遞了一條方巾，好似有個人撐在與嬸娘嫂子之間，幫她掙開了些空間。

知夏慢了半拍接過方巾，她不是不知道習俗，但眼淚確是真的止不住，嘴裏喃喃的喊著“爸”，仿佛除了這個字便不會說別的話了。

周敘白本是看著這姑娘掙紮著想看自己父親最後一眼卻過不去，不知怎的便多了句嘴、遞了方巾。

如今這姑娘接了方巾也不擦眼淚、也不往裏走的，讓他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這掙紮又恍神的功夫，炕上幫忙的人們已經把衣服都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