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私人包機在停機坪上停穩。梁可穿著紅底的高跟鞋,穿過機艙走出艙門。鞋未點地,手機上跳出了林鳳娣的信息——
“梁可,如果要你回鳳林居,開什麼條件?”
梁可愣了好一會兒,才理解了這條信息。
與林鳳娣一別三年。這段日子裏發生的事情太多,世界變化太大,又或者是她自己的變化太大,讓她一時想不起那座南方小城。
那一年,她突然被開除了,再遇到了林鳳娣。
思緒的小燕子飛呀飛,沿著珠江口溯流而上,翻過桂海山、掠過桂海河,飛進DLFC房地產公司的辦公室,輕輕落在辦公桌上,變成了一隻名片夾。夾子裏名片上印著——
梁可,營銷策劃部經理。
/
梁經理本人,卻被一把大鎖,鎖在辦公室的外麵。
突然出現的大鎖銀光閃爍,一如梁可腳上那雙嶄新的JC高跟鞋。
她轉過身,長腿的優勢使這個動作變得優雅,可她的麵色十分急躁。梁可看向辦公室外的卡座區——隻有電腦屏幕的閃爍和鍵盤的敲擊——年底的最後一天,大家似乎特別忙碌。一眼過去,黑黑白白,是茂盛或不茂盛的頭頂。
“怎麼回事?”梁可朗聲道。
卡座裏像打地鼠般,一個頭頂也看不見了。
角落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張臉,是她部門的小米。小米擠眉弄眼一番,又輕輕指了指人事部的辦公室。
果然。是人事部那個與自己不對付的黎詩露幹的。
梁可敲黎詩露的門。
沒應。
再敲。屋裏響起免提撥號聲,通了,有人說話。
梁可便忍不住又敲了一次。
“梁可嗎?等著!不方便。”屋裏人聲懶懶。
黎詩露知道自己要來。
梁可心裏煩躁,從入職那天開始,黎詩露就沒給過她好臉色。若不是有她的以前的朋友、現在的上級、時任DLFC房地產公司總經理——常鎧——的極力邀請,甚至開出兩倍工資,她肯定不會在這裏上班。
電話掛了,黎詩露依然不開門,就這麼故意將梁可晾在門外。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卡座整齊,偶爾幾個難掩好奇的地鼠探頭來看,光亮的額頭散發著強光,像探照燈一般懟著她。
梁可看了一眼手表。並不全是黎詩露的小把戲叫她難堪,而是她這趟回來,著急著進辦公室取資料,參加HK設計師事務所的會議,時間緊迫。
這時,門口進來兩個保安。梁可迎上去,道:
“你們來得正好,我有急事,辦公室被鎖了,請找個工具幫我撬開。”
兩個保安錯愕地看著她。
“怎麼了?”梁可莫名其妙。
等等。黎詩露不開門——在屋裏撥號——保安上樓,難道黎詩露打電話是為了叫人來把自己叉出去?
“過來吧。”人事部辦公室門打開,黎詩露倚在門口喊道。
梁可鞋頭一轉——
“不是喊你。”黎詩露做出無奈的樣子,望著倆保安道:
“保安大哥,是我打的電話請你們幫忙,過來吧。”
兩個保安走過去,黎詩露從門口欠身讓開,才想起梁可似地隔著整個卡座區大聲喊道:
“梁可啊,你來啦!現在辦公室不方便,要不我們去樓下咖啡廳談談?”
果然,這一聲成功吸引所有地鼠冒頭觀看。
“我有急事,開鎖。”梁可也很強硬。
“唉。”黎詩露示意小會議室,抱著文件夾隨口道:“行吧,那就近談吧。”
/
會議室裏陽光燦爛。
見黎詩露慢條斯理地將百葉窗一扇一扇轉成遮光,梁可極力耐心地道:
“黎詩露,我真有急事。你先開門,有事情等我回來再談。”
“不急。”黎詩露將門關上,又在窗邊背光坐下,招呼道:“你坐。”
梁可坐下,陽光漫射晃了她的眼。方才黎詩露轉窗簾將室內光線調暗,又特意留下了她身後那扇百葉窗不關,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像是審視犯人,又像是拿捏獵物。
無損大局,卻叫人極不痛快。
梁可不願同她耗費時間,直接道:“黎詩露,我知道人事部最近抓考勤,我也知道你對這件事情有最高權力。但我今天早上出去是辦的策劃部的公事,常鎧總是知道的,不屬於缺勤。”
“而且,就算是缺勤,我好歹是策劃部經理,第一次就鎖辦公室,是不是也不太妥當?”
公報私仇?
她從來沒對黎詩露做過什麼,倒是黎詩露這些層出不窮的小伎倆叫她煩不勝煩。若說是仇,也該是她梁可日積月累的憤怒彙集成仇罷?
“你這雙鞋真好看。JC的經典款吧,新買的?要幾千塊吧?真好。有的東西,確實與眾不同。這買了經典款更是‘方便’,大家都知道價格,一眼就能看出來。”
“是麼?”梁可靜候下文。
“可不是麼!Kerr你的身價這不就凸顯出來了麼!”黎詩露笑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梁可快要失去耐心了。
“哎喲,對不起,忘記你說有急事。”黎詩露收斂了笑容,道:
“是這樣的。你知道,我們DLFC房地產即使是在D城這樣的小城市裏,也不過是個潛力股,還處於發展初期。俗話說,‘有多大的腳就穿多大的鞋’,做事情不能脫離自身情況,用人也不宜鋪張浪費嘛。以Kerr你的身價來算,大概是我們這鞋選大了。”
“所以你是希望我鞋穿小一點?”梁可諷刺道。
“Kerr你不要這麼說,好像是我要給你穿小鞋似的。我先申明啊,我個人對你是沒有任何成見的。”
“如果是薪酬的問題,當初是常鎧總主動提的,人事部是不是該先和他商量?”
“我知道,Kerr你是Kenson特地從大城市帶過來的。”黎詩露古怪地笑了,“公司裏大家都知道,你也不用講兩三句就提到他。”
“我現在暫不合適談薪酬的問題,”梁可又看了一眼手表,忍不住站起身,起身太快,傷到了腳。她忍痛道:“我一會兒有個會議,資料都在辦公室裏…”
“如果你說的是和HK設計師事務所的會議,倒真是不急。”
“怎麼?”
“會議改期了。”
“我怎麼沒收到通知?”
“因為你不必知道。”
梁可皺眉:“什麼意思?”
“節後你就不用來上班了。我想著你不是本地人,要回S市路途辛苦嘛,幹脆讓你早點回去。當然,工資還是會結到今天,正好算到年底。”
“如果是考勤的事情,我已經解釋過…”
“梁可。”黎詩露也站起身來,笑意寫滿了臉:“我說過,我個人對你是沒有任何成見的。這是公司的決定。”
“公司的決定?”
怎麼可能?公司決定是無法繞過總經理常鎧的。
黎詩露將文件夾打開,推過桌麵,裏麵是一張《辭退書》。她道:“Kenson早上出門前已經簽好字了。”
“…”可當初,兩次三番邀請梁可的人,也是常鎧。
“哦,對了。你的大門,也是Kenson親自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