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洵仰頭望了眼屋簷,見那泥窩還在,隻是那對母子燕不見了,“大舅父子拚死相護,我從不敢忘。”
“這陣子我對你咋樣,你心裏也是有數的吧?我可是你親舅母,聽牆根怎麼了?就算進去看又怎麼樣?”
她的臉盤究竟是有多大,才好意思說出這種話?
不說孫嫻嫻羞得耳根通紅,就是周景洵也幹咳一聲,正要反駁,卻聽院子外響起一陣怒喝,“你這婆娘還有完沒完,大晚上瞎嚷嚷什麼?”
罵人的正是沈家當家沈衛頡,也就是周景洵的大舅。
要是放在往日,這老婆娘嘴上沒個把門,他早捶人了。
陳猛見鄒英過來,臉色緩和稍許,嘴裏不饒,又道,“今天是景洵大婚,你不依不饒的,誰落著好了?”
反正她沒拿到著數!
本來她看好娘家的侄女,誰讓孫嫻嫻給搶了?
周家那樣的高門大戶,景洵手裏不知攥了多少錢。出彩禮辦席麵,眼都不帶眨一下。
鄒英被他一數落,非但不覺理虧,反而越想越氣,“我說錯了?她那張利嘴輕飄飄幾句話,就把景洵給收服了。你就等著瞧吧,看景洵往後還幫不幫襯表兄弟。”
“阿嫻照顧梧芽爸直到咽氣,要不是陸家做得太絕,也不會再嫁,是個有情義的,我看配景洵正好。”沈老丈抖著短須,冷冷駁斥,“人有多大能耐,就吃多少飯!安慶沒本事,怪得了誰?”
“我安慶招你惹你了?平白挨頓罵!”鄒英隻恨男人眼皮子淺,挑媳婦隻管好不好看,“景洵身量樣貌都好,就算娶個清白姑娘也行,她一個寡婦還帶著個拖油瓶......”
苜菽鎮誰不知道,孫家三丫頭不光生得好,人也伶俐,還是鎮上頭一個大學生,隻等畢業了捧鐵飯碗的。
雖然她沒念完大學,但嫁的也是知識淵博的教授。要不是先頭的男人重病沒了,哪至於被欺負得不成個樣子?
鄒英嗓音格外尖銳,紮得沈老丈耳朵生疼,當即回懟,"那又怎的?就你娘家侄女最俏?景洵就非得看上她?"
被當場戳穿,鄒英的臉色比冬夜還黑,差點沒氣暈過去。
老兩口拌完嘴,沈老丈佝僂著身子,腳下提速,先一步回家去。
林黛華跟在後頭,回頭又看了一眼那間婚房,那大紅的窗花囍字,刺得她眼底泛起一層妒意。
回到破舊的臥房,孩子踢了被子,正哇哇大哭,酒醉的丈夫卻還呼呼大睡,林黛華氣悶不已,忍不住用力掐了一把丈夫,還得認命地抱起孩子,柔聲地哄著。
兒子才半歲,夜裏受了風,越哄越嬌氣,不停地哼哼唧唧。
鄒英的咒罵聲從對屋傳出來,“連個孩子都哄不住,真是沒用!吵得你男人睡不安生,明兒你去替他的活兒?”
林黛華聽到丈夫翻身的聲音,卻不見他吭聲,回想知青社護妻的一幕,心裏越發不甘。
“你答應過我,等生了兒子,就給我打一對鬆木箱的。”
沈安慶摸了下被掐疼的後腰,心情顯然差到極點,“大晚上,你發什麼瘋?”
林黛華心裏一冷,“你是不是覺得女人破了身,就不值錢了?”
可恨她做姑娘時太好騙,不小心懷了孕,直到瞞不住了,沈家還不肯托媒人來提親。
她覺得天都要塌了,差點被爹媽打死,哪裏還有嫁妝?
婆婆用孩子拿喬,一分彩禮也不肯給。她就這樣匆匆嫁進沈家,好在第二胎生的是兒子,她的日子才好過些。
她認了命,卻不想還有孫嫻嫻那種活法。
離婚二嫁,居然也能改命。
林黛華心一橫,幹脆把孩子塞給他,甩著臉又跑到知青社去。
她也不敢往近了湊,踮起腳尖,攀上那棵光禿禿的柿子樹,豎起耳朵,隱約聽見屋裏一道清潤的聲音。
“舅母性子潑辣,不過沒什麼壞心,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孫嫻嫻早就領教過她的厲害,至於有沒有壞心,可就難說了,於是苦笑道,“我明白的,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豆腐心?這話連他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