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是出了名的網紅咖啡廳,花廊配著大落地窗,燈光細節到位,讓坐在臨窗的男女一起混入一片曖昧粉紅。
遠遠瞧著,畫一樣。
鮮花氣球圍著,少女意味十足。
楊枝拉著我緊張兮兮地藏在街這頭的服裝店,這家風格走中性幹練,裝修簡約現在,我們頭頂隻有慘白的鎂光燈,把她鼻尖那些小汗珠照得閃閃發亮。
“他們從四樓那家高定一路掃蕩下來,瞧見沒,那腳邊一堆購物袋,這會逛累了又被拖著進去喝奶茶,我瞧著也沒喝幾口,倒是貼著臉對嘴說了好多話!”
揚枝惡心地皺著眉,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和緊張,她丈夫我見過,是個中規中矩麵貌平和的憨厚男人,用技術發家,實力渾厚用不著打場麵話,閑下來就愛釣魚品茶,屬於丟進人群都翻不出花的長相,也做不出陳承這樣的事,揚枝也沒機會捉奸。
她三言兩語精準彙報完消息,又扒著衣架從縫隙裏去盯那邊的人,恨不得用目光做刀,把他們捅個三刀六洞。
反倒是我瞧著玻璃裏自己的臉,平靜得像個局外人。
她嘟囔幾句,偏頭看我沒反應著急起來:“你!你說些什麼呀,他都這樣了,你......你反正得說些什麼!”
我隻能苦笑。
這該說什麼,陳承善於鑽營,這樣的事鬧到我麵前,也就幾年前那一回,之後他向來遮掩得不錯,沒想到偏偏今天被揚枝逮個正著。
這事我想了那麼多年沒想明白,這下被明晃晃撕破,遮羞布都來不及給找一塊,我又能跟揚枝說什麼。
“我給他打個電話吧。”
揚枝似乎對我這個決定還是不太滿意,她麵上有怕,但是估計我要是說現在過去手撕渣男她也願意陪我。
我拍拍她的肩,善意心領了,她備受鼓舞,目光愈發堅定。
陳承第三通電話才接起來,因我接二連三的騷擾,害得兩人頻頻低頭看向他的大衣側兜。
他不想接我電話。
但他從不會掛斷我的來電。
“喂?”
他接起來,確實沒把先前我說要買房放在心上,反問我,“怎麼了?”
我問:“你今晚要回來嗎?”
他說,今晚全部門加班,回不去。
餘光裏揚枝眼睛瞪得滾圓,我顧不上細看。
對麵兩人一同圍著的鮮紅圍巾還被他不停扭頭安撫的動作被拉直,放鬆。
再拉直,再放鬆。
我看得很清楚,那條紅色起伏不停,很像一條垂死掙紮的心電圖。
我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醫院說得不對,不止腦袋,我心臟裏一定也生了瘤子。
它這會正讓我疼得喘不上氣。
“嗯。”我舉著電話,才張開口,莫名的寒氣就瘋了一般往肺管裏竄。
明明有那麼多人來人往,就是攔不住那對柔情相靠的身影。
我看得很清楚。
“我知道了。”我說,然後又很耐心地問了一遍,“所以你今晚要回來嗎?”
“說了開會。”陳承開口帶著些煩躁,“你非要這種時候不懂事?”
他抬起手衝身邊的姑娘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說話。
抬的左手,看不清我們的婚戒還在不在無名指。
同時,我手機聽筒裏響起他的聲音。
“所有部門都等著我,你還要鬧嗎?”
鬧。
怎麼不鬧。
看著他們緊緊貼在一起,想著他曾說這個世界上隻愛我一個。
我用力地把手機按在耳邊,拚了命地讓自己聲音溫和些:“陳承。”
他最煩我這樣沒有聲調的跟他說話。
最怕我連名帶姓的叫他。
果然,他正準備抬臂攬上嬌軟的手猛地一滯,再開口就帶些惱羞成怒:“你到底要說什麼?”
畫麵實在滑稽,我笑著笑著才發現眼淚已經滾了滿臉。
我要說什麼,是你先騙我的。
我要勢均力敵,我要說一個更狠的謊。
我告訴他:“我不走。”
“莫名其妙。”
掛了電話,我還是喘不上氣,毫無形象地砸著淚珠子低頭呆了許久。
本來不應該這樣,也不是第一回知道,怎麼還會難受得要命。
難道腦裏生顆瘤子還會讓我多愁善感?
周圍逐漸喧囂起來,我才漸漸回神,街對麵的落地窗還沒消失,這邊店員態度逐漸不客氣起來,我才發現我揪著人家的衣服攥出好幾道狼狽印子。
揚枝被我哭慌了神,竟然也含著兩眶淚。
所以我們倆這麼相看淚眼地在人家店裏,都奇怪到可以叫保安的地步了。
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掏出卡給店員,手指順著眼前的衣架掃了一道:“抱歉,這些我都要了。”
店員蒙圈,沒立刻接下卡,我隻管塞進她手裏,再從包裏翻出紙筆寫了地址,“送到這裏就好。”
報複性消費,用來祭奠這天。
我拉著揚枝離開,沒走臨街的門,做賊一樣繞進商場。
我跟她說:“好姐妹,陪我去挑對婚戒。”
“婚戒”這兩個字很嚴重地戳痛了揚枝某根了不得的神經,她不管不顧地吼起來:“你瘋啦!你還要,還要去買戒指!你怎麼這樣,他做這種事,你連罵都沒罵一聲!”
這種事。
我被她吼得委屈起來,委屈就要哭,我哭著去拉她的手:“我沒力氣了,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人在大悲大喜之下,是會做些難以揣測的事情,揚枝應該是想到了這點,驚愕地張了張嘴,隻有妥協。
我挑得很仔細,一直到第三家珠寶店才選到滿意的,中途揚枝丈夫來電問她要不要回家吃飯,聽著像是今天是什麼紀念日。
他們夫妻感情向來不錯,可她說到一半還是抱歉地側身去壓低聲音,像是很怕刺激到我。
也是,人的幸福感大部分來源於比較,兩兩相比,我確實慘得過分了些。
我悄悄地朝她背影表示感激,再轉頭對櫃員說:“這對多久能拿到?”
“我們家定製需要半個月,尤其是這鑽,光是等原料從......”
“——就這對吧。”我很不禮貌地打斷她的介紹,“我現在付錢。”
“女士,您不用帶愛人來試一下嗎?”櫃員的話一下把我帶回公墓。
我的愛人正在樓下出軌。
“不用。”我試圖扯嘴角笑,但隻成功了一半,估計笑得很難看,“我記得他的指圍。”
之後為表歉意,我帶著揚枝去吃飯,又賠了身衣服,對於擾亂他們夫妻的紀念日實在對不住。
她依舊氣不過,拉著我說了很多道理,例如女人要自愛自強,我還年輕,什麼樣的沒有,長痛不如短痛,難熬就去找她。
我都聽著,然後告訴她我自己會解決的。
臨分開時她叫住我:“姐,你真的很愛他嗎。”
問了陳述句。
我眨了眨眼,回答不上來,隻跟她說了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