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棺材的人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者,須發皆白,一臉悲戚,沈褘側麵問了幾句,方知老者姓房,家住長安縣北的房村,來替侄子家慘死的五口人置備棺木。
沈褘撥弄算盤,隨口問:“老伯,凶手可曾抓獲?”
“唉,哪有什麼凶手啊!”
老人歎息掩涕:“裏正與縣衙裏的大人已經查過了,說是我那侄兒癔症發作,錯殺家中老少四口,自己則吊死在地窖裏,我那侄兒也確有過此症。”
“哦,原來是這樣,倒是讓人心痛。”沈褘感慨了一句,報出價錢,又善心地抹去零頭,告知老者三日後便可來取壽材。
人死後,要停靈七日方可入土下葬。
五人新亡,三日打造五副棺槨,時間上倒也寬裕,不會耽擱入土的時辰。
房老漢付了定錢,隨口談及侄兒:“我那侄兒也是可憐,上吊後還用刀猛刺脖子,定是病醒後心中悔極,隻求一死啊!”
說著無心,聽著有意,沈褘眉頭一緊,忙問:“老伯,你這說法出自何處?”
房老漢回道:“裏正和府衙的大人這樣說,那名驗屍的仵作也是如此判定。”
“哦!”沈褘應了一句,送房老漢出鋪子,返回時依舊是秀眉緊蹙。
“東家,有什麼不妥嗎?”梅三兩不解地問。
沈褘點頭:“房老漢剛才的說法不對,若他侄兒真是自縊在前,又怎能揮刀自殺?”
梅三兩一愣,將別在腰間的毛巾搭在下巴處,抬手比劃:“這很正常啊,這邊吊著,覺得死得慢,抬手再給自己來兩下唄!”
沈褘瞪他一眼:“胡說八道,你現在就去找根繩子吊上去,看看自己還能不能把胳膊用上力道。”
梅三兩好奇心起,轉身便要找繩子,月暖兒掩笑,扯住他的衣襟:“三兩哥,你做啥呀?東家姐姐還能騙你不成?”
沈褘瞅著愣頭青的梅三兩,笑道:“暖兒,你別管他,三兩就是想提前試一下自己的棺材,我說過會白送他一副壽材。”
梅三兩“嘿嘿”一笑:“東家,要是照您話的意思,房老漢的侄子不是上吊後自殺,而是先自殺後上吊,是吧?”
這次,不用沈褘刁難,月暖兒開口反駁:“不可能,三兩哥,你想啊,他都抹了脖子,還如何上吊?”
“啊?”梅三兩張了張嘴,想想也是,大膽猜測:“難道說...他是被人殺了後吊起來的?要是這樣的話,其他四人也可能都是被人下了毒手。”
“嗯!”沈褘讚同地點頭:“沒錯,很有這個可能。”
房老漢一句無心的感慨,讓沈褘覺得房家五口的死因有疑點,而且既然有仵作查驗,如此明顯的疑處怎會不被察覺呢?
故此,沈褘有了更多懷疑。
都說正義永遠不會缺席,隻是有時候會來得晚一點,到底會晚到什麼時候,沒人說得清,有可能會晚到幾世輪回。
沈褘心存正義,尤其是房老漢走了大半長安城來沈記買棺材,這可能就是緣分,也可能是冥冥中的注定。
“沈家妹子,你咋來了?”
“柱子哥,我來找葉叔打聽點事,你忙著呢?”
“不忙,縣尉在後院,你自己進去找吧。”
“好嘞,柱子哥,我剛買的醬肉,你嘗嘗。”
因為輕車熟路,沈褘進縣衙很順暢,而且縣衙裏的人也都熟悉她,另外沈褘不缺銀子,平日裏常給大夥送來幾斤酒肉,大家都對這個招人喜歡的小仵作很熱情。
“葉叔,問您個事唄?”沈褘找到縣尉葉常,說話前遞上醬肉和一壺老酒。
“你這丫頭,我和你爹是拜把子兄弟,客氣個啥?又是哪個不開眼的王八蛋惹你啦?告訴叔兒,我把他關進牢裏收拾一頓。”
說話間,葉常接過醬肉和酒,這是大侄女的孝敬,不能不收。
葉常是個中年漢子,身材高大魁梧,聲音洪亮,說起話來中氣十足,震得官帽直抖,他在長安縣衙做縣尉,掌管治安捕盜之事。
說起來,沈褘的父親在生前還真給自己閨女鋪好了路子,方方麵麵都有關係,也都能照應到沈褘。
沈褘低聲問:“叔,沒人惹我,侄女就是想問一下,咱們縣北的房村出了命案,您知道這件事嗎?”
葉常想了一下,點頭:“知道,獨眼柳帶人去查看,他找郝四過去驗屍,回來說是癔症病人殺了全家,自己也上吊了,挺慘,結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