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臣弟來遲了。”
“請皇兄治罪。”
“五弟,起來... .起來...
天啟皇帝聽到朱由檢的聲音,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
"臣弟不敢....
"皇兄病重,臣弟本該守在榻前,盡心伺候。”
“可沒有旨意貿然入宮,怕被人說有異心,不敢主動探望。”
“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隻能每日在府中燒香祈福。”
"真是虧為人臣,虧為人弟。”
“此番前來,臣弟願日跪奉皇兄,親近天顏,以全君臣之義,兄弟之情。”
朱由檢低頭帶著哭腔說道。
"起來..朕有話給你說。”
天啟皇帝聽朱由檢這麼一哭訴,眼眶也微微有些泛紅。
這幾年,隻顧自己玩樂,都沒見這僅存的骨肉兄弟幾麵。
顫巍巍的伸出手,拉起朱由檢直接坐在了床邊。
這麼一坐下,朱由檢便感受到了魏忠賢射來的目光。
這傳說中大閹狗約六十上下,身材高大,虛胖,麵白無須。
身著三襇紅坐蟒貼裹,雙袖襇蟒紗衣。
頗有一股子氣勢,若不是早知道這是太監,還以為是哪位剛刮了胡子的六部尚書。
便淡淡說了一句,"魏公公也在啊。”
魏忠賢不由一愣,這信王朱由哪來的勇氣不給他見禮?
此前見他,不一直都說"小王見過魏公公"嗎?
剛才給皇上說話,明裏暗裏,還打自己的小報告。
今兒這是怎麼了?
腦子壞了嗎?
心底怒不可遏,但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嗬嗬, 咱家不同信王,一直
都守在皇上身邊伺候,為皇上嘗藥視膳,盡心竭力。”
"盼著皇上龍體早日安康。”
這話倒也是不假,若是大明隻有一個人不想天啟皇帝死,那一定就是魏忠賢。
隻有皇上活著,他才能繼續繼續把持朝政,掌控天下。
“五弟,朕在位這七年,荒於政務,耽延國事,還好有魏忠賢替朕操心。”
“國力雖日漸衰弱...可還能撐...”
“你於朕不同,從小精明能事...就是性子偏弱了一些。”
“此次染病,怕是大限已到。”
"這次叫你來... .就是要 .... .傳位於你。
不及朱由檢的目光從魏忠賢身上收回,就聽天啟皇帝斷斷續續說道。
這番話一出口,朱由檢麵色微變。
他知道召他入宮就要傳位,可沒想到來的這麼直接。
這是驚喜,也是驚雷。
忙叩首道,"皇上身負天命,春秋鼎盛,隻要精心調養,必將福壽綿...
魏忠賢麵色大變,此前他雖有猜測,可猜測成為現實,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可心底僅僅荒了一下,就有了計較。
這西暖閣內,就他們三人。
就算是天啟皇帝明詔傳位,可出了這西暖閣,又有誰知道啊?
到時候,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天啟皇帝打斷了朱由檢,“你自幼讀書,諳聖人之..精明能事、勤奮刻苦
....定能成為有道明君,大明的江山社稷,朕就交給你了。”
朱由檢五內翻騰,他來時就知道這次入宮天啟皇帝會傳位於他這個唯一一的繼承人。
可此時的大明,已經是千瘡百孔。
外有東北建努作亂,北方各部族大都望風歸附,勢力一天天的壯大,就連鄰近的高麗也簽訂城下之盟。
老努酋努爾哈赤雖亡,可他的兒子皇太極、多爾袞等人各個凶悍,建努八旗的戰力已經不在明軍之下,隨時都有可能提兵叩關。
內有陝西賊寇王二作亂,聚眾搶掠、攻城略地,已成氣候,惹的那些本就欠響已久的官兵和食不果腹的百姓紛紛投奔,儼然已成星火燎原之勢。
朝堂之上,被這老閹狗拿捏的死死的,無論是六部堂倌,還是市井百姓,聽到魏忠賢的大名,無不色變顫抖。
就這麼接了皇位,估計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隻有讓皇後出麵,才能化險為夷。
"皇上,臣才疏德薄,不敢忝居大位,實在不敢啊...
"臣願離開京城,去做一名尋常百姓,為皇上延壽,為皇嫂祈福。”
朱由檢跪地痛哭流涕。
魏忠賢看到朱由檢如此,心道這就是了,終究還是個不成氣候的懦弱之輩。
方才對咱家無禮,許是緊張過度了。
這個時候,主動提出去當一一個普通百姓。
還想著為皇後祈福?
天啟皇帝見朱由檢連番辭謝,心中更是歡喜。
即便是做皇帝,溫良恭謙讓也是最基本的素養。
何況心裏一直念著他,念著皇後。
不過麵上卻佯裝憤怒道,“朕心意已決,你不可再辭讓,否則就是抗旨。”
朱由檢這才誠惶誠恐道,"臣.. .. 臣弟不敢抗旨,..... .隻是臣弟有個不情之請,懇請皇兄下旨請皇嫂來一起共敘天倫。”
天啟皇帝吃力的點了點頭。
隨即,微微閉上了眼睛。
他們一家人,很久沒一一起說說話了。
說了這麼一陣話,氣力都耗盡了,他要緩一 一會兒。
這讓魏忠賢可謂是恨的牙癢癢,之前繞了這麼一大圈,還是受了大位?
還是那句話,隻要出了這西暖閣,這道詔令可就不存在了。
倏忽間,又覺得哪裏不對,中宮皇後深受天啟皇帝寵信,在宮內素有威望。
請皇後來幹嘛?
是要作證嗎?
心念陡轉下,快步出去對一名心腹小太監道,“你速去請奉聖夫人來一趟。”
他雖隻手遮天,但是有些話,他不方便說。
天啟皇帝的奶娘,奉聖夫人客氏卻可以。
朱由檢看著魏忠賢的背影,知道這老閹狗已經猜到了他讓皇後來的目的。
但是他渾不在意,隻要天啟皇帝還醒著,他就不敢抗命。
無非就是皇後遲到一會兒。
較量,才剛剛開始,他的大招還沒放呢。
魏忠賢折返回來剛坐定。
一名小太監快步進來,在魏忠賢耳邊低語了幾句。
魏忠賢看向朱由檢的目光瞬間充滿了殺意。
毫不掩飾。
朱由檢自然知道魏忠賢的殺意何來,淡淡問道,“魏公公,本王突然想起了
一個問題,若是有奴婢對主子不敬,甚至謀逆,該當何罪?”
魏忠賢立時有些語塞,不等他發難,朱由檢倒是來了個先下手為強。
當著皇上的麵,由不得他亂說話,隻能是硬邦邦道,"回信王,當斬。”
“那就是了,有個叫什麼李永貞的太監,竟敢指著本王的鼻子叫罵,你說是不是該死?”
“聽說他還是魏公公的幹兒子,若是屬實,本王可就要請皇上做主了。”
朱由檢接著說道。
魏忠賢的火都要從嗓子眼裏噴出來了,可他不又能發作。
隻能是生生的咽了回去。
按照大明律,對王爺無禮,都夠滅九族了。
雖然是李永貞犯錯了,但真要追究起來,他這個太監一把手也難辭其咎。
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道,“這都是奴才們亂爵舌頭根子,咱家沒這幹兒子。
龍榻.上的天啟皇帝此時已經是緩了一陣了,擺了擺手道,“一個奴婢,殺就....殺了。”
"今後誰.....不... .. 再提起...
"臣宗旨!”
“老奴宗旨!”
朱由檢一拱手道。
魏忠賢見狀,也隻好是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吞。
李永貞是司禮監秉筆,他培養這麼一個心腹,可是花了不好心思的。
說殺就給殺了?
那他九千歲的臉麵何在?
敢打他的臉,他就要朱由檢的命。
“皇上,奉聖夫人到...
一名小太監的話還沒說完,一一個體態豐腴的半老徐娘一 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
她沒直接給天啟皇帝見禮,而是上下打量了朱由檢幾眼道,“信王,幾年不
見,越發的俊俏出息了啊。
言語間,竟有幾分輕佻和嘲諷。
不等朱由檢說話,便轉向龍榻上的天啟皇帝道,"皇上今日要傳位嗎?”
她沒說錯,也沒失心瘋,眾人也沒聽錯。
作為天啟的奶娘,她在宮裏,比魏忠賢更為囂張跋扈。
傳位這種話,她都能問、敢問的出口。
魏忠賢就不能。
這就是魏忠賢讓客氏來的原因。
天啟皇帝"嗯"了一聲。
"要傳給誰? "客氏繼續問道。
這差點給朱由檢聽懵了。
他知道客氏受寵是有原因的。
這說起來,禍根就在他們的爺爺,曠工大半輩子的萬曆帝身上。
這位隻顧著煉丹問道的皇帝,不但不過問朝政,就是連皇子都不待見。
這使得後來繼位的泰昌帝也不待見天啟帝朱由校。
天啟帝的童年,幾乎可以用悲慘來形容。
生母慘死,又受到泰昌帝寵信的李選侍虐待,甚至還為了當太後把持朝政,一度挾持他。
直至他十五歲繼位,這些陰影才慢慢散去。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內心不會有多少安全感,而奶娘客氏始終陪在他身邊。
這給了他諸多慰藉,在一定程度 上滿足他內心對安全 感的渴望。
數年下來,天啟帝的內心逐漸生出對客氏深切的依戀,和根深蒂固的親切感。
這種情切感,近乎畸形。
此後,這客氏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和保住這份畸形的情感。
但凡有後妃、宮女懷有生孕,就會不擇手段,讓胎死腹中。
可他還是沒想到,客氏會這麼出格。
問傳位,已經是大不敬之罪,在抄家滅門的邊緣反複橫跳了。
還敢以這種口吻逼問。
離大譜的是,天啟皇帝不但不生氣,反而帶著一絲笑意道,“五弟..信王。 ”
然而,更震撼的還在後麵。
客氏一聽,頓時瞪大雙眸,如同潑婦一一樣的叫道,“不行, 絕對不行。”
這下,不但是朱由檢,就是天啟皇帝和魏忠賢都都沒想到這客氏會如此激烈。
魏忠賢覺得有些用力過猛了,咳嗽了一聲道,“奉聖夫人慎言。”
“信王是皇上的血親,繼承大統有何不可?
他一一是提醒客氏注意方式方法。
二是眼前的信王朱由檢似乎讓他有些琢磨不透了。
得謹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