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劉伯溫渾身一顫，眼中的震撼，再也隱藏不下去。

其實，從大明立國至今，有關商稅的弊端，他早就看的明明白白。

可之所以不敢上奏，還不是怕得罪世家，以及淮西黨的利益。

終於，劉伯溫自知瞞不下去，誠懇的跪倒在地上，顫聲道：

“商稅一事，牽連甚廣，臣不畏死，可臣怕這一竿子打下去，把那些世家大族逼急了，到時候江山倒覆，大廈將傾啊！”

朱元璋久久佇立在原地，眉頭緊鎖。

他料到了劉伯溫，是因為怕，而不敢說出商稅的弊端。

可他沒料到，劉伯溫不是怕死，而是怕這一係列牽扯出的問題，是顛覆國本的存在！

想不到，白辰一介不入流的商人，竟有這般洞察力，當真是後生可畏！

忽然，朱元璋眼神銳利，直勾勾的看向劉伯溫，道：“伯溫，朕若是把這稅率調上一調，又如何？”

聞言，劉伯溫臉色大變，震驚的看向朱元璋。

臣剛才已經把事情的利害都說清楚了，怎麼您還想動商稅？

雖說商人在大明社會地位是最低的，但若是動了那些人的利益，可是會動搖國本的啊！

“陛下，三思啊陛下，此時牽連甚廣，需徐徐圖之啊！”劉伯溫勸道。

朱元璋眯了眯眼，開口道：“你覺得若是朕上調商稅，會引起商人不滿？”

“陛下，三十稅一，乃是您親自定下的國策，商人們早就已經習以為常，若是突然變更，自然會引起不滿。”

“倘若商人們都不做生意，不僅我大明會少一大截稅收，老百姓們也會求物無門。”

“屆時，大明之物流出他國是小，激起民憤才是大。”劉伯溫作為浙東才子，分析問題自然是一針見血。

聞言，朱元璋臉上忽然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朕倒是覺得，商稅上調至二十稅一，十五稅一，他們或有不滿，但絕對還會繼續進行商業生產。”

“朕之前給予商人諸多限製，鼓勵生產，那是因為大明建國不久，國內不穩，需要大量的糧食和手工製品。”

“但朕卻忘了，商，乃大利！”

“士農工商，每個行當都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當兵的保家衛國，農夫耕種田地，工匠藝人修繕建築，商人互惠互利，做到資源的交換。”

“而這其中，又屬商人暴利。”

“三十稅一，不過是商人一兩天的買賣錢，朕就算把商人稅增加到二十稅一，乃至十五稅一，商人都不會有怨言。”

朱元璋說著，將白辰之前說的話給劉伯溫說了一遍。

劉伯溫瞳孔微微一縮，震驚的盯著朱元璋，道：“陛下，此話是何人告知的？”

他知道，朱元璋能坐上這個位置，自然不是愚蠢之輩。

但，他絕對不可能將這件事看得這麼通透！

這背後，定有高人指點！

朱元璋臉色一沉，不悅道：“怎麼？難道你覺得朕想不到這些？”

他緩緩起身，揚起下巴，負手而立，臉不紅心不跳的道：“朕乃大明開國君主，萬事利弊皆明於心，之前隻是情勢所迫，不得已才忽略這些事。”

“如今我大明局勢逐漸穩定，朕自然就能想到這些了。”

這一刻，朱元璋的身影似乎都偉岸不少。

劉伯溫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感覺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在這件事上過多詢問。

略微沉吟，他道：“陛下，若您真的要上調商稅，恐怕沒這麼容易。”

“我大明商賈不如前朝，所以哪怕現在稅率極低，各地的商業發展依舊不如人意。”

“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大部分的商業都是世家權貴在做。”

“古往今來，暴利產業都被世家權貴壟斷，尋常人等想要觸及絕無可能。”

“這三十稅一雖然少，但是對於那些小本經營的商人來說，依舊是一個不小的負擔，這也是為什麼我大明商業發展不起來的原因。”

“臣之所以不敢說，是怕得罪那些世家集團啊！”

劉伯溫長長歎了口氣，很是無奈。

別看他們平時看彼此不順眼，但共同的利益被染指了，那就會變得鐵板一塊，哪怕是他已經高居禦史中丞，也不敢輕易得罪那些人。

哪知，話音剛落，朱元璋麵色驟然了沉，冷哼道：“哼！就是這些人阻礙我大明的發展！”

“還有你！”

朱元璋轉過身，看著劉伯溫，不悅道：“你堂堂禦史中丞，朕站在你身後，有何懼之？”

聞言，劉伯溫隻能苦澀一笑。

他本來就不是孤身一人，在他身後就有浙東一代的勢力牽扯。

動了這塊蛋糕，那就是真正的牽一發動全身。

朱元璋不怕，那是因為他自己，就是這大明王朝最大的世家權貴。

“老臣愧對陛下。”劉伯溫苦笑道。

他已經年近甲子，經不起這麼多折騰。

看著昔日跟隨自己的打天下的老兄弟已經兩鬢斑白，垂垂老矣，朱元璋神色悵然的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起來吧，商稅一事，朕會派其他人去辦。”

“謝陛下。”劉伯溫緩緩起身。

沉默片刻，劉伯溫開口道：“陛下，商稅改革，乃是國之大事，還請陛下徐徐圖之。”

“前朝大宋，不正是因為開商重稅，才能將一石天下之財，八鬥歸國嗎？”

朱元璋恍了恍神。

是啊。

那大宋如此富有，不正是因為給予商人便利？

如果他大明在現有的國力基礎上，達到大宋的經濟條件，他老朱，豈不是能開創一個前無古人的盛世？

看來那小子是對的，不能貶低商人的地位。

行業，不該分高低貴賤。

沒想到這白辰小子不過一個酒館小二，卻有這般見識，看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朱元璋撫須一笑，但好像想起了什麼，臉色頓時僵住。

不對，這兔崽子對朕一口一個農夫，一口一個乞丐，顯然是瞧不上朕！

哼！

既然如此，朕的寶貝女兒，就更不能留在他身邊了！

不過，這如何改革商稅卻是個大事......

朱元璋眯了眯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