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他時難產,將他誕下後沒幾日便仙逝而去。邵樺自小便聽了許多關於他命硬克母的言論。
兩年前兄長病逝,就像是坐實了這個說法。
先克母,後克兄,這命實在太硬,簡直是煞星。
父親一心指望兄長光耀門楣,在父親心中,自己就是家族的罪人。偏偏邵康城絕不允許爵位落入二三房手裏,膝下又無其他子嗣,即便厭惡他,也隻能逼著邵樺埋頭苦讀。
邵樺原本不是安靜的性子。
他喜愛蹴鞠、馬球,也愛騎射。和許多世家公子一樣,他最愛在陽光下打馬疾馳,和若幹好友爭論誰的馬兒品相最好,誰的箭法略勝一籌。
後來他聽父親的話,收起所有心思,撿起那些不熟悉的書本,做起了寒窗苦讀的書生。兩年間幾乎足不出戶,日日用功。
可父親還是不滿意。
在父親眼裏,他始終是個罪人。母親兄長是因他而死,安國公府如今的沒落也是由他造成,所以讓他做什麼都是應當的。
兩年前的邵樺還會傷心,如今卻不會了。
“父親說的是。”
他挺拔的身姿微折,將姿態放得極低。
聲音一如既往的澄澈,如清水擊石。
麵上卻結著一層寒月冷霜,沒有絲毫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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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軒院時,邵樺的麵色依舊陰沉。他抬頭,遠遠看見一個嫋娜聘婷的人影立在廊下,正朝自己的方向翹首以盼。
眼裏寒冰旋即碎裂融化。
曲櫻在西廂房裏做了一會兒針線,約莫著邵樺該回來了,便又提上食盒來書房門前等候。果然不出一刻鐘,就見邵樺進了院子。
見到邵樺,龐青急忙跑到他身邊,眼神在主子身上前後掃過,然後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他偷覷著主子的神色,見主子麵色如常,不像往常那樣冷氣森森。眸子一轉,龐青笑道:“阿櫻姑娘一早便來給爺送吃食了。”
邵樺向曲櫻走近時,那股異樣的感覺又隱隱發作。
不似昨日初見時那般激烈,卻依舊悸動又慌亂。
他未語,單手背在身後,越過曲櫻抬步走進書房。
曲櫻瞄了一眼龐青。
龐青看了會兒主子的背影,遲疑地朝她點了點頭。
曲櫻咧嘴一笑,提著食盒跟在邵樺身後走進去。
這天兒燥熱得很,曲櫻很貼心地拿冰將熟水一直冰著。她行至邵樺的書案前,將一小碗冰鎮紫蘇熟水從食盒裏端出,擺在邵樺麵前,柔聲道:“爺,喝些熟水再溫書吧。”
聲音溫柔,婉轉動聽。
邵樺看著曲櫻一雙柔荑伸到自己麵前,又快速收走。那雙手白嫩小巧,玉指纖細,不知握起來會是什麼感覺。
他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瞬,輕咳兩聲掩去尷尬。目光轉向桌上擺著的熟水,他驀然想起昨日。
自己當著眾人的麵,被她敬來的茶嗆到,失盡了顏麵。
可當他昨夜在臥榻上想起此事,卻絲毫不覺憂擾,反而後悔當時未曾來得及看那茶麵一眼。
聽龐青說,她極擅長茶道。這些年安國公府來了客,各房主子都愛到慈壽堂找祖母借了阿櫻來,讓她去給客人點茶。
邵樺日子過得一向清簡,不懂這些風雅之事。可聽龐青一說,也好奇起她的手藝。
隻覺得可惜了昨日那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