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知是不是認床的緣故，曲櫻今夜歇得不好。

她做了一個光怪流離的夢。

夢裏應是早春時節，柳絮抽條，蓓蕾滿枝，清脆的鳥鳴聲婉轉於山澗之間。

萬物生輝，一片盎然之中，唯有山上那兩座無碑新墳處寸草未生。

有一人駕馬趕來。

待及墳前，那人狼狽從馬上跌下，無力的在地上滾了兩圈。

曲櫻看不清那人的麵容，隻依稀辨出是個年輕男子。

山上剛剛下過一場春雨，男子沾了一身濕泥。

花紅柳綠之下，那個背影顯得格外蕭瑟淒涼。

硬生生把暖春染成了寒冬。

男子跌倒在地許久未動，隻雙肘撐地，直直地凝望著那荒涼的墳。然後，他艱難的爬起，用顫抖的雙手去挖墳上的蓋土，一捧又一捧，每次動作都似要耗盡所有氣力。

他未至時，那墳在漫山春色中顯得孤獨又格格不入。

他來了，他們便有了伴。

他就這樣守在墳前，很久很久。

男子沒有一句哭號，沒有一聲抽泣。

可曲櫻卻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涼。

那是她和阿翁的墳嗎？

那個男子又是誰呢？

曲櫻無從得知，卻在心裏對他道了聲謝。

前世，她和阿翁沒有被所有人拋棄。

至少還有一個人，為他們的遭遇悲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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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曲櫻倚在床沿怔忡許久。

她原是不怎麼做夢的。

剛剛重生那會兒，她偶爾會夢到前世的可怕遭遇，然後在夜半驚醒。可隨著時間流逝，她已不如過去那般害怕。憶起舊恨時，她雖心痛，卻已然能按下情緒。

這還是她頭一次做這麼奇怪的夢。

平複心緒之後，曲櫻起身，洗漱穿戴一番，已是辰時二刻。

她提了早膳用過，再回到西廂房時，忽然覺得一陣迷茫。

邵樺身邊的奴仆很少，身邊隻有一個時常服侍左右的小廝。清軒院裏除了粗使和灑掃，連一個貼身伺候的婢女也無。

想來他是不喜身邊人多的。

在屋內踟躕片刻，曲櫻唇瓣輕抿，望了眼前院安國公所在的方向。猶豫片刻，還是咬了咬牙，決定去一趟清軒院的小廚房。

曲櫻取來紫蘇葉放在火上烘焙，又煮了滾湯。使滾湯將紫蘇葉泡過兩回，便衝好了一碗消暑解渴的紫蘇熟水。

她將熟水拿瓷碗盛好，舀起兩塊冰糖，又突然記起昨日家宴之時。

她夾給邵樺的甜食，他雖然都用了，卻似是有些勉強。

頓了頓，她將舀起的冰糖放回罐子，轉而拾了兩片陳皮放入碗中。

將瓷碗放進食盒，曲櫻小心翼翼提著趕往清軒院書房，卻在門前被告知書房無人。

邵樺一早就被國公爺叫走說話了。

龐青是邵樺身邊唯一的小廝，穿件對襟短褂，頭上裹著皂色頭巾。

他此時正站在書房門口，朝曲櫻訕訕笑著。

龐青撓了撓下巴，麵露難色：“要不姑娘暫且回去？二爺前腳剛走，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

曲櫻朝空著的書房瞟了一眼，遲疑著道：“這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