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十歲自殺

淩冬用異常冰冷的語氣斥責陸路生，罵他不該用盛夏的性命來做賭注。陸路生自知理虧，並不多做解釋。

關以非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淩冬，她想要走近他，卻遲遲不敢靠近。直到淩冬投過來一具冰冷的眼神，冷冷道：“你不要多管閑事。”

關以非的心沉下去，在炙熱的天氣裏，她卻感到非常的寒冷。或許，淩冬永遠無法體會，他此時說出的這句話有多麼地傷人。尤其這對於關以非來說，比狠狠罵她一頓還要難受百倍。這些年，她一直默默喜歡著他，隻將這份感情當作自己的目標和激勵。今天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旁，感受他的喜怒，感受他的悲傷和憤怒，不曾想卻換來這樣一句冰冷的回應。是啊，在他眼裏，她隻是過去的隊友，他甚至可能都不曾認識自己。如今自己就這樣闖入他的世界，還強行揭開他的傷疤，自己憑什麼自作主張陪著他，卻毫不顧忌他的感受呢。

淩冬深深望了盛夏一眼，皺眉道：“以後不要拿生命開玩笑！”

“哥......”盛夏叫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淩冬垂在兩側的拳頭緊握，雙眼低垂，定定地看向一處。

“告訴我你以前是遊泳健將，告訴我你的夢想是站上奧運的領獎台？告訴我你是為了我才來到格林島，告訴我你為什麼無法下水？告訴我你究竟在害怕什麼？剛才在水裏你都看見了什麼？”盛夏情緒濃烈，一連串的質問，帶出的是這幾日心中的疑惑，更是斷線的熱淚。

淩冬咬咬牙，怒道：“這就是你們想知道的答案？如你們所見，我害怕入水，一入水我就會陷入一種無端的窒息中，就好像有一隻水鬼在水裏要將我鎖喉。我根本邁不開腿移不開手，在水裏我根本無法動彈，隻有等死......你要我告訴你我是遊泳健將？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我現在連一個學遊泳的孩童都不如！”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遊泳區，幹涸的水泥地上留下一排潮濕的腳印。盛夏心中難過，抹去眼中的淚，跳進了泳池，久久沉在水底不肯出來。悲傷的情緒在水裏化開，蕩漾成一圈圈的疲憊。她閉上眼睛，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如果可以就這樣好好睡一覺該多好，她已經好久沒有睡著，久到連自己都記不清時間......

一雙手將她托起來送出水麵，清風掠過，撲打在她的臉上，留下一陣暖意。她睜開眼，是陸路生那張帥氣的臉。沒有了微笑，這張安靜的臉看上去似乎更令人觀感更舒適，心中這樣想，卻不知她的嘴角已覆上一抹笑意。

陸路生見她陰晴不定，心下正擔憂，便安慰道：“你別太過擔心，運動員都有驚人的毅力，你哥哥就算是不能再遊泳，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你覺得他隻是害怕入水這麼簡單嗎？”盛夏靠在泳池壁上，神情已恢複平靜。

“還有什麼？”陸路生不解。

盛夏搖搖頭，道：“哥哥心裏有很深的悲傷，或許不僅僅是母親的車禍，還有發生在更久遠以前的故事。這些傷他一直埋藏在心底，久了，便成了他的負擔。”盛夏心中泛起酸澀，低頭道：“過去我太自私，我總覺得我的人生如此艱難，根本沒有力氣去在乎別人。我以為，他應該會比我好過一些......”

許多未說出口的話，在她和陸路生去見心理醫生的時候依舊沒有說出口。可是，心理醫生卻旁敲側擊地問了她許多問題，比如她的家庭，還有她的童年。

醫生說，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家庭環境的健康與否對一個人的影響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孤僻與不安。他們的原生家庭，不僅僅是單親離異，最可怖的是父母關係的惡化，從這個角度來說，盛夏比淩冬或許會幸福一些，因為母親至少用感情溫暖著她，而父親則徹底拋棄了淩冬。因為淩冬本人沒有來，醫生隻能判斷，他的入水恐懼症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因為心理疾病。同時，他明確指出，盛夏有嚴重的心理障礙，需要接受心理疏導。

陸路生在國外長大，他對心理疏導有客觀和寬容的態度，所以為了幫助淩冬，他才會帶盛夏來谘詢室。隻是，當醫生給盛夏斷症的時候，他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憤怒。他告訴盛夏，其實每個人都會有心理障礙，通過專業心理醫生的疏導，有助於積極向上地生活，這是一種健康的態度。必須肯定的是，心理障礙它不是病！

盛夏被陸路生的絮叨煩了，打斷他道：“醫生說的沒有錯，我確實有心理障礙的。”

陸路生驚愕地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隻見盛夏坦然道：“生無可戀應該算心理障礙吧？我打算三十歲親自結束我的生命。”

她說得麵部紅心不跳，就像在說今晚吃什麼那樣自然，卻把陸路生心裏堵得五味雜陳，麵上裝作若無其事，道：“為什麼是三十歲？”

“不是都說女人的三十歲是一個分水嶺，如果早已經對世界不心存念想，那麼在徹底燃燒完青春以後告別，至少可以不用麵對老去的糟糕。”盛夏想了想，又道：“我並不害怕死亡，哪怕現在結束生命我也沒有遺憾，隻是我想，人的一生中，青春是最精彩的部分，不妨過完這幾年吧。”

“相信我，年齡不能代表任何一種生活。你對我來說，沒有病。”陸路生堅定地望著她，語氣也是毫不猶豫的堅定。

關於三十歲自殺這件事，是盛夏心中的秘密，她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告訴任何人，她更沒有想到陸路生聽完這個決定，竟然沒有像那個心理醫生一樣焦慮地勸她接受心理診療，或者直接把她關進病房強製接受治療。陸路生那張好看的臉上，竟然有那樣堅定的神色，那雙黝黑的深眸，看得她心裏莫名淩亂......

你對我來說，沒有病。這句話在盛夏心中生根，成了一股很溫暖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