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紅裙美人妝

媒體記者是時尚的風向標，靠著他們的傳播平台和高超的文筆，頗能主宰這座城市裏年輕人的娛樂去向。看著記者們對蔬菜君的展品愛不釋手，不同角度拍攝照片，並跟身邊同行津津樂道地探討形象和文化，盛夏心道，這個曆經九九八十一難，是自己從行以來遇到的挑戰性最大的一次展覽活動，終於成功地完成了。

“紅裙很適合你。”尤采鬆在與盛夏擦身而過的時候，悄悄在她耳邊說道，盛夏看向步藝瑋，果然她眼中盡是怒不可遏的情緒。

“你是故意的。”步藝瑋壓低聲音，麵上佯裝笑容。在這麼多記者麵前，她還是忍不住想要跟自己對峙，可見她心裏已經失去理智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盛夏笑得燦爛，今天是她的主場，她已經贏了。

“你根本不喜歡他，你是為了氣我。”

盛夏心下讚賞，步藝瑋的工作能力差，不是因為她不夠聰明，而是她沒有興趣，亦沒有用心。相比之下，她對感情的事一向上心，也很有能力。她一眼就能看穿自己並不喜歡尤采鬆，她的生氣是因為尤采鬆對自己可能是認真的。

“據我所知，你跟他並不是男女朋友。或許他曾經對你有好感，不過，在被你敗光幾十萬以後，這份好感恐怕早就沒有了吧。”

“他很聰明也很優秀，或許他會欣賞你的工作能力，可是像你這樣的人他身邊有很多，你根本不算什麼。”

“既然如此，你在擔心什麼？就算我要跟他玩玩，似乎跟你也沒有關係吧。”見步藝瑋氣急，盛夏反而淡淡說道：“尤采鬆跟印森傑不是一類人，他不是你耍手段就可以掌控的。”

“說到底，你還是為印森傑的事情耿耿於懷。”步藝瑋嘴角扯起得意的笑，“我插足了你跟印森傑的感情，然而大家都以為森傑是被你拋棄才跟我在一起的，被男友拋棄還被朋友疏遠的感覺很不好吧。你會不會因此不敢接近男人，所以這幾年都沒有談戀愛。”

步藝瑋說起這段往事，就像在炫耀自己的戰績，盛夏心中泛酸，轉身拿起一杯酒，敬道：“我應該感謝你，步藝瑋，如果不是你搶走印森傑，我還以為自己交了多了不起的男朋友，說不定就跟著他過一輩子了。謝謝你點醒我，讓我勵誌擺脫糟糕的我，才有了今天能夠與你對抗的我。”

步藝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她說的似乎很有道理，無可辯駁。當初在盛夏眼中，印森傑是未來老公的身份，而在步藝瑋眼中，他不過是她一時心動的對象，如果不是她攪局，或許盛夏跟印森傑會修成正果走入婚姻。像印森傑這種男人，眼高手低，注定沒有大出息。他們在一起才一個月，步藝瑋就提出了分手。再看今日的盛夏，從內到外都發生了改變，不再是那個隻知道穿著Ｔ恤衫留著短發的學生妹，也不再是那個隻知道唯唯諾諾地跟在印森傑身後的小姑娘了。你用一種傷害成就了自己的敵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呢。她看著盛夏自信自如地與記者同行交談，看得出來，她還頗受歡迎。能夠跟媒體記者打好交道的人，社交能力一定不弱。

周末，盛夏答應尤采鬆的約會邀請，一起去看一個名叫時光集的舊物展。

時光易逝永不回，時光易逝永不悔。盛夏默念這話，其重點在於不悔，這也是此次舊物展的核心所在。這是一個八零後設計師，將收集的舊照片按照故事的場景歸類，並使用舊物造景，還原了八十年代的全部回憶。

不管命運給我們安排了什麼，回頭望望這些舊物，都會有種莫名的親切。過去的時光就過去了，重要的是在時光中的我們可以不悔於心。盛夏站在紅旗牌縫紉機前出神，小時候媽媽也有這樣一台縫紉機，不論是校服破了還是衣服鬆開了，媽媽就會用縫紉機給自己補衣服。媽媽的手很巧，家裏的布套，手套，圍裙都是她親手做的，用的工具就是這台縫紉機。小時候，因為覺得縫紉機很神奇，她總會總纏著媽媽教自己如何做，媽媽每一次都很有耐心地教她。

想起媽媽，思念和悲傷從心汩汩而來，頗不是滋味兒。在她的記憶裏，媽媽為了養活她幹過不少辛苦的工作，比如一大早推著自行車賣饅頭，在學校門口擺攤賣零食，給別人做手工活縫製一些手套，甚至替別人洗衣服。媽媽疲憊的臉上總是在見到她的時候掛上最燦爛的笑容，那笑容是天地間最強的力量。

從小到大，盛夏的心裏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長大。長大以後，媽媽就可以不用那麼辛苦賺錢養家，長大以後，自己就可以獨立自主，可以工作賺錢。她希望媽媽可以過得輕鬆快樂，她甚至幻想過媽媽的晚年，可以在自己的侍奉下感受到真正的幸福。然而，一切的幻想都終止於那場車禍。那麼慘烈的車禍中，媽媽用她的身體抱著自己，她全身僵硬，血卻不知道從哪裏流出來，到處都是。媽媽的氣息和溫度一直縈繞在鼻息之間，她聽到媽媽一直在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跟你的哥哥一起堅強地活下去。

可是，她真的好恨啊，為什麼不能好好保護媽媽，為什麼犧牲的人是媽媽呢。每天晚上，她都會夢回那個場景，媽媽流著滿身的血紅，抱著她，她感到窒息，她根本無法原諒自己。她再也無法為媽媽做些什麼，她再也無法為侍奉媽媽安享晚年。

從記事開始，生命裏隻有媽媽，直到被同學嘲笑，她才知道自己其實是有爸爸的，雖然鮮少見麵，她確實是有爸爸的。如今，她永遠不可能知道擁有爸爸的愛是怎樣一種感覺，跟爸爸親近時怎樣一種感覺？

“你有什麼後悔的事情嗎？”尤采鬆問。

盛夏垂下眼簾，心中答道，沒有跟父親好好相處，沒有跟哥哥一起長大，沒有在車禍發生時保護好媽媽。嘴上卻道：“接受命運的一切安排，就可以無悔了吧。你應該一直都掌握選擇權吧，你可有後悔的事？”

“雖然我對自己的人生有充分的選擇權，可是如你所說，命運不受控製，它常常會安排一些意外給我們。如果沒有好好處理這些意外，就會成為遺憾。讓我遺憾的事情不多，也都是一些小事，我最不想錯過的遺憾，就是不想錯過我喜歡的人。”尤采鬆說的時候，眼神真摯地看著盛夏，這是表白前的試探嗎？

盛夏心中一滯，道：“步藝瑋是你喜歡的人嗎？”

大概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尤采鬆頓了一會兒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長得漂亮的女人？”

“難道不是嗎？”盛夏笑得不置可否。

“是，男人都喜歡漂亮的女人，你也很漂亮。”

盛夏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知道尤采鬆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雖然想要報複步藝瑋，她的內心其實並沒有自信可以獲得尤采鬆的芳心。她隻是想通過一些表象來氣步藝瑋罷了。如今看來，尤采鬆是認真的，她心裏反而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