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對這幾年在外發生的事情絕口不提，隻聽得旁人風言風語，說她在城裏跟了個小包工頭，滿心以為自己能搖身一變成為城裏人，沒想到後來包工頭變成了小老板，身邊跟了更年輕漂亮的，給了她一點小錢就把她甩了。

回家後弟弟們都不與她親熱，她也不管孩子，每天隻穿著花裏胡哨的衣服在鎮上或村頭與閑散青年磕瓜子吹牛，打情罵俏，一聽說哪裏有酒跑得比兔子還快，喝醉了便回來罵父親是窩囊廢。

日子沒過多久，她又聽那王姨攛掇要集資辦什麼養豬場。

當時從城裏帶回來的那點錢早就所剩無幾，於是母親又逼著父親去貸款。

父親不答應，她便天天在家裏又哭又打，罵爹罵娘，攪得全家不得安寧。

父親最後忍無可忍，跟她離婚了。

離婚時兩個弟弟給了她，我跟著父親。然而弟弟們都不願意跟她走，她隻身一人回了娘家。

後來聽說王姨想轍兒給她借來了養豬場的錢，幾個人合資買了生豬崽。

結果還沒等出欄就遇上一場豬瘟，死傷大半，錢也打了水漂。

討債的追得緊，好幾次都找上門來要。

得知我們已和她斷絕關係，倒是很久沒再來騷擾，我們也懶得去過問。

我考上縣裏高中的那個夏天，父親高興極了，許久不見的母親也聞訊趕來，說要給我慶祝。

那日，她破天荒地帶我到鎮上逛了一天，甚至還給我買了條新裙子。

父親為了多掙點錢供我們姐弟讀書，跟著同村人去外地工地上打短工，母親則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我們。

那大概是我記憶裏僅存的一點兒母愛。

母親每天在家幫我們做飯，洗衣，喂豬喂牛，而我終於可以像同齡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出去玩一天回來就有媽媽做好的熱菜熱飯。

就在我以為生活開始慢慢變好的時候，一天，母親做了一桌好菜，眉飛色舞的跟我說：“鳳兒啊，你都十八了，還去念什麼書哦。依我看那個高中就不要去讀了，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反正到最後還不是嫁人。

“你聽媽說，媽給你找了一戶好人家，隔壁鎮上打鐵的牛鐵匠知道不？那打菜刀可是一把好手，不像你這個窮鬼爹就隻會種地。”

“那邊說了，隻要你嫁過去給他們家生了兒子，以後城裏人用啥你用啥！什麼洗發水兒，擦臉油，漂亮衣裳隨便買！”

母親說得一臉眉飛色舞，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給我找了個什麼好去處。

聽得我頓時火冒三丈，原來這些日子的虛情假意全是為了今天作鋪墊，我拿起掃帚把她和她給我買的新裙子一並丟了出去。

誰知一個星期後，她又來了。

懷裏抱著一罐雞湯，站在院門外一聲一聲地叫門。我本不想再理她，但最後還是耐不住心軟，放她進來。

“鳳兒啊，今天媽是來跟你道歉的。”

她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磨蹭著沿桌角坐下，滿臉堆砌著諂媚的笑，邊說邊給我舀了一碗湯。

“害，你不願意就算了，媽本來也是一片好心，這事兒以後就當媽從來沒說過。”

“快，來嘗嘗這湯，這是媽悄悄殺了你外婆下蛋的母雞，整整熬了三小時呢，香的很。”

她從來不知道我其實最不愛喝湯，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暖暖的雞湯下肚，氣也消了大半。後麵她又絮絮叨叨地跟我說了好些話，我卻越來越聽不進去了，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像得了重感冒。

而當我再次醒來時，躺在一個陌生的小屋子裏，耳邊傳來“鐺~鐺~鐺”的打鐵聲。

掀開被子，發現自己一絲不掛，身上傳來刺痛，床單上印著幾滴鮮豔的紅色。

那時學校已經上過生理衛生課，所以我大概也明白發生了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顫抖著穿好衣服，瘋了一般往外衝，卻被門口的鐵匠一把抓住。

“小婊子，你往哪兒跑？你媽收了我家的彩禮錢，你就是我媳婦了！都洞房了還想跑，老實呆在這給老子生兒子吧！”

鐵匠挺著肥碩的肚子，看上去比我父親還要滄桑，任憑我如何死命掙紮，還是被他拖了進去。

我被關在小鐵屋裏整整三天，吃喝拉撒全在裏麵，任憑我如何哭喊，求饒，都逃脫不了被一遍又一遍糟蹋的命運。

這三天對我來說，比三年還要長。我整個人都變得癡呆麻木，腦海中什麼想法都沒有，隻一心求死。

這天早上，又一次被鐵匠糟蹋後，隨手丟給我兩個沾著黑灰的饅頭便心滿意足地出門去了。

我借著門縫透進來的日光在地上撿到了一塊鋒利的鐵片，趁鐵匠出去幹活的時間，用粗糙的地板將鐵片磨得尖銳而鋒利。

聽村裏老人說人脖子上有根大血管，要是割破了血能噴得三米高，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

我摸著自己脖子上努力跳動的那根最粗的血管，回想自己這短暫而淒苦的一生，正閉眼咬牙準備割下去時，外麵忽然傳來熟悉的哭喊聲。

“鳳兒————！你在哪————！爹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