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自從家裏原來那套老房子被媽媽拿去賣了貼補男人後,我便發誓再也不會給她買房子。
眼下看來不買不行了。
媽媽的眼裏閃過一絲欣喜,很快被疑惑取代。
「說,你出了什麼事?為什麼突然要給我買房子!」
果然知女莫若母,哪怕是她這樣的母親。
「我能出什麼事?不過看你可憐想給你留個容身之地。」
我擺起臭臉像平時一樣地懟她。
「要不要?不要我就反悔了!」
媽媽這才終於打消了疑慮,歡喜得拽著我去看樓盤。
聽說帶著怨恨死的人隻能在奈何橋上徘徊。
要一直等著恨的人下來,二人解了恩怨才能去投胎。
這個女人,生了我,又毀了我。
我不愛她,可我也不想恨她。
不管怎樣,她也總算拉扯我長大,我唯一能做的,也隻能盡量護她晚年周全。
7
當你極度渴望擁有一件東西卻不可得時,你會開始痛恨它。
如果說我最痛恨什麼場合,大概就是參加婚禮。
鮮花,氣球,婚紗,祝福,樁樁件件將幸福具象化的事務無一例外地不深深刺痛著我。
自從10歲那年認識許岱陌,我夢中的新郎便有了模樣。
無數個傷痕累累的夜晚,我都靠著幻想長大後和許岱陌的婚禮入睡。
後來我雖然嫁給了他,卻什麼都沒有,也不可能再有。
因為我們結婚時,他破產且負債累累。
為了早日娶到殷落落,當年已經小有成就的許岱陌賭上全部身家,投資了一個風險極高的項目。
結果那項目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非法集資的騙局,許岱陌傾家蕩產。
當時他和殷落落已經戀愛三年,硬是被殷母活活拆散。
賣了公司和車房後,每天躲在出租屋裏喝酒抽煙打遊戲,逃避現實。
我身為他的助理,和他同時失業,沒辦法隻能一人打兩份工才能勉強維持住我們的生活。
即便這樣,殷母依舊不肯放過他。
隻因殷落落還喜歡他,所以一直不肯接受家裏安排的相親。
殷母找上門來,放話要讓他滾出這座城市。
下班回來看見許岱陌被人團團圍住,我一下衝到前麵將他護在身後。
就如同他十年前保護我那般。
「麻煩您回去叫殷落落死了這條心!」
「我和許岱陌已經領證了!」
殷落落自然是不信的,直到看到那兩本蓋著鋼印的紅本,才就此作罷。
「黎兒,對不起......」
結婚當天,我們在路邊攤慶祝。
許岱陌穿著褲衩人字拖,一臉胡茬地喝了許多酒。
酒精順著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我不知道這句「對不起」是指沒有給我一個盛大的婚禮感到抱歉。
還是沒有給我一顆像樣的鑽戒覺得慚愧。
又或者,是在他窮困潦倒,跌入穀底之際,明知自己不愛我卻還是自私地選擇跟我結婚所以覺得無顏麵對。
「我們之間說什麼對不起。」
我拿過酒瓶也給自己倒上一杯。
包裏的結婚證掉在地上,被店老板撿起。
「誒,你們今天結婚呐?」
「恭喜恭喜,祝你們百年好合!」
我笑著接過結婚證,拍了拍上麵的塵土。
「百年太久,隻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