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回到西院時,夜色已深。
楚忱嫻偏頭看了眼阿母,見她神色淡淡,分明是還沉浸在心結中,心中便一陣難受,輕聲道:“阿母今夜便宿在主屋吧?女兒到偏房歇息。”
阿母眼下需要獨自清靜。
“嗯?”聽到女兒開口,楚母才從思緒中走出,抬眸看向女兒,想起女兒說了什麼,她便搖了頭:“不了,你身子弱,阿母也沒那麼嬌貴,你叫人將偏房收拾收拾,阿母歇在那兒便是。”
楚忱嫻聽了,自然不肯,便還想再勸說一二。
“嬌嬌,你若是不應,阿母便去住北院吧,左右北院也空著。”可不等她再開口,楚母便直接拒絕了,且一錘定音。
北院?
楚忱嫻一聽便蹙起了柳眉來,北院那地方偏僻,早年間還死過人,如何能讓阿母去住?
可偏房......罷了,阿母性子執拗,她讓秋柿多燒些銀絲炭便是,也一樣暖和。
“那女兒送阿母去偏房。”想罷,楚忱嫻隻得妥協。
楚母點點頭,卻沒再開口了,隻任由她陪著自己去了偏房,聽她叫人收拾一番、又燒上了銀絲炭。
等到屋內暖和了,楚忱嫻才出了屋子,卻未立刻回主屋,而是站在外頭看窗內許久,直到夜色越來越深了,她這才轉身離開。
......
許是才死而複生,又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楚忱嫻才回到主屋後不久,便沉沉地睡過去了。
一夜無夢。
次日,楚忱嫻醒來時已近日上三竿時分,秋柿邊伺候她穿衣邊同她稟報:“女公子,奴婢和冬橘今早便去了南院,按照女公子吩咐的,將南院的下人全調走,隻留了蘇娘子貼身用的兩個。”
“還有小廚房也上了鎖,往後蘇娘子要用膳便隻能去大廚房領,至於月錢降為尋常表姑娘的份例一事,奴婢也同蘇娘子說過了,賬房那邊也打過招呼,隻是......”
說到這兒,秋柿忽然停頓了下來。
楚忱嫻偏頭朝她看去,見她眉頭擰起,像是不知要不要說,便輕笑道:“隻是什麼?你直說便是。”
“是,”得了她吩咐,秋柿這才點頭回答:“隻是奴婢見那蘇娘子,像是才從外頭回來似的。”
才從外頭回來?
聽到這句,楚忱嫻麵上笑容頓收,眯起一雙杏目問道:“怎麼說?”
“那蘇娘子身上穿的還是昨日的衣裳,還有,蘇娘子一臉風塵仆仆的模樣,像是走了許久路,且她發髻也有些淩亂,不像是才起來梳好的。”秋柿觀察人一向仔細,聽了便邊回想邊回答。
楚忱嫻靜靜地聽著,聽完後,心裏便肯定了:蘇盈雪昨夜是去見了她那個生母。
前世她臨死前隻知蘇盈雪的生母還活著,卻不知那女子姓甚名誰,又被楚文禮藏在了何處。
如今楚文禮又染上了“椛柳病”,雖不是真的,但很長一段時間也是無法見人的,楚文禮未必還會去見那女子,便是會去,楚文禮的警惕心也必定比蘇盈雪強。
那她便從蘇盈雪入手,找出那女子藏身何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想罷,楚忱嫻便看向秋柿,淡淡吩咐:“你去找個手腳頭腦都靈活的,暗中跟著蘇盈雪,一旦發現蘇盈雪有什麼異常舉動,先跟緊了,回頭立刻來報。”
跟蹤蘇盈雪?
秋柿有些不解,但既是女公子吩咐的,她便毫無猶豫地應下了:“是,奴婢這就去辦。”
“嗯。”楚忱嫻頷首,在她退下後,便要拿出醫典來看。
可就在這時,外頭忽地傳來一陣嘈雜推攘聲。
“這兒是西院,蘇娘子不可亂闖!”
“伯母!雪兒求見伯母!雪兒實在是不明白自己何處做錯了,妹妹竟如此生氣,將雪兒院中下人盡數調走不說,還關了雪兒的小廚房......”
蘇盈雪?
楚忱嫻眯了眯杏目,楚文禮眼下見不了人,阿母又搬來了她這兒,所以,蘇盈雪這是來找她阿母鬧了?
想到這兒,她便放回了醫典,整了整衣襟後,起身往外走去。
屋外。
冬橘和一眾婢女婆子將蘇盈雪牢牢地擋在二門外,但蘇盈雪眼下到底還占著“伯府客人”的身份,冬橘等人便不好強行將人給趕出去。
一時,幾人便僵持了起來。
“冬橘,我當真是隻想找伯母問個清楚,不是想來鬧事的,你快些讓開!”見冬橘等人牢牢地攔著自己,蘇盈雪頓時就急了,語氣也不再柔柔弱弱。
可冬橘壓根兒不慣著她,聽了她說的,嗤一聲道:“奴婢也說了,夫人眼下需要清淨,蘇娘子還是快些離開,否則吵到了夫人,蘇娘子怕是也擔待不起!”
女公子已看清了這蘇娘子的真麵目,她自是沒帶半點怕的。
“你!”
見冬橘是寸步不讓,對自己也不再如從前那般尊敬,蘇盈雪一張俏臉都氣得扭曲了,揚起手就想朝冬橘臉上打去:“你個賤婢!連我也敢——”
“放肆!”
不等她的手落下,一道森冷中帶著濃濃怒氣的嗓音便驟然響起。
聽到這聲音的一瞬,蘇盈雪竟被嚇住,揚起的手也瞬間停在了半空中。
“你是什麼身份?我伯府大娘子的貼身婢女,也是你能打的?”楚忱嫻滿目寒星地下了台階,走向蘇盈雪,語氣毫不客氣:“蘇盈雪,我阿母要休養,冬橘已與你說過多遍。”
“怎麼,你是仗著我阿父喜愛你,便能不將我的人放在眼裏了?還是說,你不過是寄住在我伯府裏,便真把自己當成與我一般的身份了?”
“我......”見她步步逼近,還這般氣勢強大,蘇盈雪張張嘴,竟是一個字也不說出來,隻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可楚忱嫻卻沒因此便就放過她,而是在走近她後停下來,冷眼看著她:“我阿母要休養,不會見你,便是見了你,你也妄想再過與我一般的日子。”
“蘇盈雪,五年多前你暈倒在街頭,我憐你將你帶回伯府,得知你是楚家遠房表親後,更是將你留在伯府,可你也不要忘了,你隻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親,我能容你繼續留在伯府,已是仁至義盡。”
“至於旁的,你不必肖想,便是你先前從我這兒借去的金銀首飾和字畫孤本,一會兒我也會隨你回南院取回。”
什麼?!
原本聽到前邊時,蘇盈雪還隻是驚慌,可一聽到她最後那句,登時就瞪大了一雙桃花眼,急急道:“妹妹,你怎能——”
“我如何不能?”
楚忱嫻下頜微揚,目光輕蔑地看著她,嗤一聲笑道:“蘇盈雪,你不會是東西借去久了,便以為那是你的了吧?你放心,我已命人清點好,絕不會多拿一件或少拿一件!”
話說完,她又輕笑了笑,朝蘇盈雪挑眉:“走吧,我這就隨你去取回。”
“你......”蘇盈雪一聽她這話,再看她這架勢,心裏登時又氣又急,想了想,暗自一咬牙,隨即便兩眼一翻,柔柔地“暈”了過去了。
裝暈?
楚忱嫻看得冷笑,正要吩咐冬橘去提水來將她潑醒,就聽二門外傳來一聲:“她這是暈了?楚姐姐,我正好帶了太醫來,不如請太醫為她紮幾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