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司兒，你覺得怎樣？”顧奉寵溺地問。

“祖父，司兒覺得好多了。”顧司司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了：“司兒想回梨香榭。”

“司兒，不許任性！芳蹤閣有什麼不好？！”爹爹嚴厲的聲音如同冰雪一樣砸來。砸得顧司司如同雪打的茄子，怯怯地。

顧奉擺擺手，“好了，你們都下去吧。”他輕撫顧司司的額頭，寵溺地說：“看你滿頭都是汗了，司兒，祖父抱你回去吧。”說罷，攬起顧司司小巧的身軀，步出芳蹤閣。

“司兒，你又輕了。回頭讓飛雪到燒廚房領點燕窩雪盞，好好補一下身子。”顧奉彎下腰，把手中病弱無力如同瓷娃娃一樣的人兒輕輕放下。然後又幫她掖了掖被子。

“隻有祖父還當司兒是小孩兒，這回怕也用得著身輕如燕這詞了。”顧司司自我解嘲。

“若司兒果真弱不禁風，祖父定當建定風台以鎮之。飛燕之寵，也不是不見來者。”忽然，顧奉頓了一下，眉頭輕皺：“司兒，梨香榭的熏香，除了醉夢檀香，怎麼還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淡然香氣？”

要不是祖父這句話，顧司司壓根兒不覺得屋子裏的香氣有異。她隻得深呼吸了一口，但最後還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你就好好歇著吧，祖父晚點再來看你。”說罷，顧奉向屋外侍立的曉棠招了招手：“好好照顧長小姐。”

曉棠迎了上去：“老祖宗放心，曉棠必定盡心。”

顧奉這才轉身邁出房門。就在此時，低頭沉思的飛雪也恰好來到，但她絲毫沒有看到迎麵而來的人，徑直撞了上去。縱然顧奉步伐穩重，也不免後退了幾步，幾欲摔下。

這一撞也把飛雪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她抬頭一望，不由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顧奉：“老祖宗，飛雪太莽撞了......”

顧奉定了定神，這才站穩了步子。“飛雪，我正想尋你。”

“敢問老祖宗有什麼事需要飛雪效勞麼？”

“你隨我來。”說罷，轉身掩了門，往梨香榭旁的飛雲閣方向走去。

飛雪隻得跟在顧奉身後，剛才還在思索的問題也不得不擺在一旁，隻是百思不得其解，讓人不免心生焦慮。看到老祖宗的神色不曾如此凝重，怕有萬般愁緒凝聚在眉間。飛雪不敢造次，心中焦慮更是增添幾分。

“今天這下光景，司兒房間的熏香與平日有所不同，是什麼時候換了的？”不等飛雪站穩，顧奉忽然回頭，徑直冒出這麼一句話。

“熏香？！”飛雪不免聯想起梨香榭那股奇異的香氣。

“而且，還是忻峰羅蘭......”

“什麼？！老祖宗你說的可是忻峰羅蘭？！飛雪沒有聽錯吧？”聽到這個詞時，飛雪的心一下子懸到喉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忻峰羅蘭的氣味飛雪又怎會忘記，隻是沒想到顧奉也辨別出來了。

然而，顧奉的目光不可置疑。

“老祖宗，忻峰羅蘭早就沒有了。”兒時的記憶一下子湧到眼前。

這忻峰羅蘭可是大有來曆，正是當年波斯國進貢先皇帝的極品熏香，年產才數兩，一般製好後封存過冬，待明年春分開窖取出即快馬呈送至皇宮，供皇室後宮所用。而且燃燒使用的步驟繁瑣，必定要懂得其中竅門的技師才能將其芳香全然釋放，能隨季節不同散發不同的香味，初春桃花的芳菲、夏末荷蕊上的鬱芳、秋分菊花的淡淡、冬至鬆木的清新，這種香氣一旦釋放，整個皇宮便充斥在忻峰羅蘭夢幻似的氣息中。

當年波斯國為了向先皇帝示好，波斯國王最寵愛的二皇子親自來到中原，連同大量的牛羊、琉璃、各色寶石運送到皇宮，而當年出產的五兩忻峰羅蘭作為最珍貴的貢品進貢了上去。

但無奈路途遙遠，波斯國的熏香技師適應不了中原的氣候，加上年老不堪車馬勞頓，在半路上就病倒了，二皇子不敢耽誤行程，便留下一小隊人馬護送熏香技師，自己帶著餘下的人馬和貢品先行一步趕到皇宮。

先皇帝早就聽聞忻峰羅蘭的神奇，但現在波斯國的技師在路上一時趕不過來也是事實，正在大臣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倒是波斯國的二皇子出來說到：“皇上，中原向來人才濟濟，臣曾聽父皇提起中原有一個叫沈範的商人擅長配香，能分辨千種以上香料，當時隻覺得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隻是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人？”

先皇帝聽後不由撫須微笑，點頭言道：“此話不錯，隻是沒想到沈範的名聲傳得那麼遠了，連波斯都知曉了，這也不枉了‘禦香世家’的牌匾。”

大臣紛紛表示認同。

詔書一下，沒幾天遠在千裏之外的沈範打點好沈府上下，帶著若幹家丁火速來到京城。

禦前殿上，身材偉岸的沈範身旁還帶著一個身量尚小，眉目清秀脫俗的小童。她不哭也不鬧，隻是緊緊地跟著爹爹，施施然地道了個萬福。

眾大臣不由得對這個女童刮目相看。

“小女自小聰穎過人，對香氣的敏感更是千裏無一，臣每每出門必攜此女在旁，不過些許年日便頗曉得熏香要領，此次出門在外不忍離棄，故敢犯尊嚴，還望皇上恕罪。”

“何罪之有，牛犢之情人皆有之。朕初次見飛雪才兩歲的孩童，沒想到現在都那麼大了。想來現在也和明玥一樣大了。”明玥是先皇帝最小的格格，隻比飛雪晚一個時辰出生，是先皇帝最為寵愛的端妃所生，端妃生下明玥後身子一直不太好，至於明玥格格，隻有宮中的老嬤嬤見過，聽說生下來沒多久就夭折掉了。“明玥”一詞也成了宮中的禁忌。

眾人聽聞“明玥”一詞，不禁噤若寒蟬，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無論如何，明玥格格也會顧念皇上對她的一片慈愛。”清脆的聲音如同珠玉落盤，在通明的朝堂上擲地有聲。

“飛雪，會麼？”先皇帝滿懷期待地問。

“會的。我就最喜歡我爹爹了。”飛雪回頭望了望爹爹，沉範寵溺地撫摸她的頭。飛雪隨著爹爹去遍南北，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但隻覺得眼前的那個人，沒有皇帝的威嚴，隻有一個失去女兒的父親的失意。萬人之上又如何，終究贏不了生死。

“飛雪，來朕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