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晚的宮城，每一個宮殿的屋簷下都掛滿了六角宮燈，平日裏尚食局的人要給娘娘們送宵夜，得挑個燈才看得清楚路，這會兒卻照得亮如白晝。

小宮女們都是毫不猶豫地答了好，唯有司膳房的吳司膳頗有怨言。

“柳尚食，但凡宮裏有什麼風吹草動，忙的必定是咱們尚食局。尚食局號稱內廷小廚房，尤以司膳房事最多且累。此番皇後娘娘誕下十三郎，還望柳尚食在皇後娘娘麵前說幾句好話，給司膳房多安排點人手。”

“吳司膳，內廷六局二十四司，聖人有意放一批宮女出宮，暫不采選，以彰天恩。你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想我去找皇後娘娘說多加人手？活得不耐煩了？”柳尚食挑眉問。

吳司膳有些犯怯，“柳尚食，我隨口一句戲言而已，還請柳尚食切莫生氣。”

“我進宮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你說這芝麻大點的事，我豈會生氣？隻是，你要明白拿了多少銀子就得辦多少事。”

司膳房掌管內廷所有人的膳食，在尚食局中小宮女最多，有些妃嬪想吃某樣菜肴，會派宮女送銀子來；聖人吃了某道菜特別合口味，也會犒賞。

因而，司膳房得的油水，遠超司醞房、司藥房等處的宮女。

吳司膳當眾挨了訓，臉一陣紅一陣白，終是撐不住，“柳尚食，我去司膳房看看宵夜準備得怎麼樣了。”

“皇後娘娘和兩個奶媽的宵夜要分開，其他伺候宮女的也不可過於儉省。”

“曉得了。”

吳司膳領著司膳房的小宮女們匆匆離去。

柳尚食輕歎一聲，“阿棠，吳司膳要是有你一半聽話，我能多活幾年。”

“幹娘，吳司膳有些潑辣的性子管司膳房正合適，若是換我去管，保不齊天天雞飛狗跳。”穆與棠輕聲笑答。

“那倒也是。”

忽然，一個小宮女疾步靠近，焦急地開口道：“柳尚食，女醫請您去看看十三郎。”

“小皇子怎麼了？”被聖人千恩萬寵的小皇子，千萬不要剛生下來就出什麼事才好！

小宮女答道：“十三郎吃奶的時候睜開眼，眼睛又紅又黃，女醫和司藥房拿不定主意。”

“八成是小兒黃疸。”柳尚食答了話，對穆與棠說：“穆司醞，你先行回去，早些歇息。”

目送柳尚食和小宮女離去，穆與棠獨自一人走著。夜裏的宮廷分外寂涼，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個值崗的侍衛，多是打著哈欠，讓她覺得沒那麼害怕。

喵......喵......

哪來的小貓咪，這麼晚還不睡？若是一直叫個不停，定是要被侍衛一刀了結的。

穆與棠循著貓叫聲一路前行，不知不覺來到了小花園裏，遮天蔽日的百年古樹，各種奇石堆成的假山，使得小花園裏為數不多的幾盞宮燈暗淡無光，顯得幽深嚇人。此園以夏日荷花為一絕，此時暮秋時節，荷花池裏全是枯杆，一派蕭條之色。

要繼續往裏走麼？

喵......

純白色的貓，眼睛深綠，輕輕一躍，鑽進了石頭縫裏。

穆與棠聚精會神地盯著貓看，毫無防備地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並被拖到了假山後的密竹林裏，不得動彈。

清新的龍涎香鑽進她的鼻子裏，捂住她嘴的手極大，骨節分明，掌心幹燥，指尖有薄薄的繭子。

整個皇宮身上能沾染上龍涎香的男人，除了皇室中人，便是進出宮殿的宦官。但是，因宦官去了勢，怕身上沾惹味道，多用味道更濃鬱的香熏衣，保持經久不散。

她身後的男人，那股淡淡卻揮之不去的龍涎香味，顯然是身上衣用龍涎香熏過，香味才會恰到好處。

因而，令她不能出聲的男人，是皇室中人。

究竟是誰？

喵......

貓叫聲越來越近，捂住穆與棠嘴的那隻手也加重了力道。雖然她不知道為啥要在一隻小貓咪麵前保持沉默，但她並不吱聲，屏息凝神等小貓咪靠近。

這時，她才看清楚李崇柏抱著小貓咪，鬼鬼祟祟地四處查看！

小貓咪隻是李崇柏拋出來的誘餌，為的是誘她來人跡罕至的小花園，行不軌之事！

在她察覺真相的這一刻，李崇柏也緊盯著竹林看。因竹林裏沒有燈，她料定李崇柏是看不清楚的，更何況還有一座假山遮擋。

“什麼人在裏麵？”一群侍衛問。

“是我。”

李崇柏抱著白貓，迎著燈光亮處走去。

“大皇子，這麼晚了，保不齊裏頭有蛇蜈蚣什麼的，還請大皇子早些回去。”

“我幫阿娘找貓，剛找到，這就回去。”

李崇柏答完話，不甘心地朝小花園裏掃了一眼，迫不得已無功而返。

與此同時，李宥鬆開了手。

穆與棠撐不住，靠著一根手臂粗的斑竹，大口呼吸——任她怎麼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大皇子竟會用貓來誘她！若不是瑞親王，即便今晚能保住身子，也沒法輕易脫身。

“瑞親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看來，她真的嚇壞了，連臣的自稱都不說了。

李宥輕輕地拿帕子擦了擦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剛捂著她的嘴，手一拿開，就迫不及待地擦拭，嫌她的嘴弄臟了他的手？她被捂嘴的時候，刻意緊抿雙唇，卻被他嫌棄！頓時，她羞恥不已。

“這方帕子，麻煩你幫我洗一下。”

“瑞親王，那您明日進宮，臣再還給你。”穆與棠接過那方帕子，鄭重承諾。

“一方帕子而已，不用還了。”李宥答完話，指著南門道：“你走南門，我走北門，免得大郎起疑。”

“那您路上小心點。”

穆與棠沒有久留，捏著帕子走出竹林，理了理衣衫，不小心把帕子掉在地上，彎身撿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帕子上有幾團豔紅。

原來瑞親王急著擦手，是擦掉從她嘴上沾的口脂！

得虧瑞親王精明，若是被李崇柏發現，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