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念京生重新開著車子回到家。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弟弟來生已經放暑假了，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是在家裏，自己還可以陪他度過最後一小段時光。這麼想來，念京生的心激蕩不已。在掏出鑰匙的時候，手微微顫抖著，滿心期待再次看見活潑亂蹦的弟弟，雖然弟弟很快會因那場大火去世。

念京生進入家門後，茫然地打量著空空如也的客廳，又相繼推開臥室和書房的門，甚至連浴室也查看了一番，並沒有發現弟弟的影子。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沙發上，很是沮喪。

他一向對自己的專業能力頗為自信，但是眼前的狀況卻出乎他的意料，弟弟居然不在。他開始思考自己設定的程序究竟哪裏出了差錯。

明明通過意識穿越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弟弟去世以前的日子，可是家裏卻空蕩蕩的？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一陣門鎖轉動的聲音。念京生剛要開門查看，不料弟弟來生已經打開了門，一副哈欠連天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宿沒睡，雙眼下麵掛著兩個眼袋。

念京生終於看見了弟弟，內心狂喜不已，心臟幾乎就要蹦出來。他很想上前擁抱離開人世的弟弟，要知道他上次看見的是弟弟冰冷的墓碑。不過念京生還是極力抑製住了自己的激動，轉而擺出一副大家長的模樣，重重給了弟弟一拳，朝他吼道：“你這夜不歸宿的去哪了，這才剛放暑假......”

念來生被哥哥突如其來一記悶拳打得嗷了一聲，揉著胸口。

念京生慌亂地收回了拳手，正要懊惱自己剛才是不是下手太重時，隻聽見弟弟回道，“哥，是你夜不歸宿好不好？”他又換好鞋子，朝著廚房走去：“知道你工作辛苦，我打算好好犒勞犒勞你來著。你是想吃酸辣牛肉？還是紅燒排骨？”

念京生這才注意到弟弟手裏拎著一個購物袋，裏麵裝著幾桶方便麵。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弟弟的腦瓜子，“你就這麼犒勞我的？”

“給你多加一個荷包蛋！這總行了吧？”念來生嘻皮笑臉道。

念京生就倚在廚房門口，看著弟弟有模有樣地燒開熱水，煮著方便麵。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他知道不久之後弟弟就會死去，一想到這些，他就心痛不已。怕弟弟察覺他的異樣，隻好把臉別到一旁。

“哥，我可都看見了。”

弟弟俏皮的聲音從耳際傳來，念京生趕忙收拾好自己的悲傷情緒，故作鎮定，“看見什麼了？”

念來生偷笑著，一臉八卦道：“看見你和方源姐了......你們倆是不是有新情況？”

念京生故意撇開話題，“麵煮好了沒？我都餓了。”

“幫我拿3個雞蛋。”

念京生打開冰箱，把雞蛋遞給他，嘴裏又斥道：“你說你大學裏學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我記得我那會，可不這樣。”

念來生露出諂媚一笑，“我這也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告訴你一個秘密，她小時候還說長大以後要嫁給你呢。”

念京生倒是吃了一驚，故作從容道，“她真這麼說的？”

念來生又故作深沉地感慨起來，“不過這女人心海底針，小時候說過的話，現在肯定不認賬了。”

“你怎麼知道？”念京生沒好氣道。

“我就知道。”念來生又開始認真煎起了雞蛋，嘴裏喋喋道：“我看她最近跟一個眼鏡男走得特別近，怎麼看怎麼都不順眼。哥，你得加把勁了，不能讓那個戴眼鏡的把她拐跑了，雖然小時候她沒少欺負我，不過對我也不賴。”

念京生眉頭微蹙，“戴眼鏡的？”很快，秦天那張臉就浮現出來，他恍然道：“你說的那個人已經被我錄取了。”

念來生提高了分貝，“什麼？！他可是你的情敵。”他又歎了口氣，“你從小養大的媳婦就要跟別人跑了，你居然還這麼......？哥，我真沒想到你心胸如此寬廣......”

念京生又拍了一下弟弟的腦瓜子，“你這小小年紀的，不好好學習，滿腦子裝的都是些什麼。”

麵終於出爐了。

念京生的確是餓了，吃著弟弟給自己煮的麵，心中千萬般滋味。他總是忍不住想起世隱餐廳那場古怪的火災，弟弟就是在那出事的，他甚至不知道來生為什麼會去那？隻記得自己最後接到醫院的噩耗，萬念俱灰。

他望著弟弟，望著眼前這個18歲少年的臉龐，他還這麼年輕，還沒有來得及去感受這個世界。然而，耳邊再次想起項北叮囑過自己的話，“不要試圖改變他們的命運，就算麵對你弟弟......”

理論上來說，過去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可是他還是想試一試，萬一弟弟在這次活了下來呢？

哪怕隻有億萬分之一的概率。

他不能看著弟弟就這樣死掉，自己坐視不管。

念來生並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馬上就要迎來終點，更不知道此時的哥哥內心千回百轉，他隻是看見哥哥眼角居然含有淚光，取笑道：“哥，不就是一碗麵嗎？你至於感動成這樣？”

念京生一直隱忍著痛心，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流淚了。見弟弟調侃自己，他沒好氣道：“我眼睛不好使行不行？”擦了擦眼睛，又看了眼弟弟，故作輕鬆道：“你今天晚上有事沒？”

念來生想了一會，“今天晚上？沒事啊。怎麼了？”

不對。弟弟晚上沒有事，那他為什麼會出現在世隱餐廳？

念京生試圖引導：“今天晚上你就沒打算約什麼朋友去哪家餐廳吃飯什麼的？”

念來生剛拿起水杯，喝水差點嗆到，抹了抹嘴，皺了皺眉：“哥，我又沒交女朋友，去什麼餐廳？”

他隻好繼續試探下去，“我聽說有家叫‘世隱’的餐廳不錯，就開在梅嶺半山腰上，挺有情調的，下次你可以約朋友去。”

“哥，你開什麼玩笑？就我們那幫打籃球的，吃吃大排檔就已經很有情調了。”念來生突然警惕起來，轉頭望向他，嘻皮笑臉道：“你是不是想試探我有沒有交女朋友？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弟弟在那邊哈哈大笑，身為哥哥的他後背冒起了冷汗。

看來，弟弟並非是主動去的那家餐廳。

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呢？

會是誰讓他去的呢？

凶手？方儲夫婦？還是誰？

念京生滿腦子都是問號。

“哥，你晚上是不是有什麼安排？”念來生看出了些許端倪。

念京生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晚上我約了方源的父母吃飯。”

“是不是談你們的婚事？”念來生搶話道。

“嗯。”

“太好了，我舉雙手雙腳讚成。”念來生一臉興奮。

“輪得到你反對嗎？”

“這種情況，肯定得約個正式點的場合吧？”

“約家裏。”念京生回道。

念來生臉上一臉失望，“剛誰還說有家什麼餐廳特別有情調，怎麼輪到自己身上了，就掉鏈子了？”

念京生心裏自有打算，沒好氣道，“去什麼去？梅嶺那麼遠，路上還堵車......”

念來生不悅，嘴裏喃喃抱怨：“小氣。”

念京生命令道：“你今天哪也不許去，聽見沒？”

念來生一臉抗議道：“不是吧？我還約了幾個哥們一會去打籃球呢。”他繼續苦苦哀求道：“哥，我保證不幹涉你的婚戀自由，那你也不能幹涉我籃球自由啊......”

念來生還把嘴巴翹得老高。

這時，項北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念京生看了一眼弟弟，按下了接聽鍵：“我不是說了嗎，有人找我，就說我不在。”

“你現在不在也得在，是教授到處找你。”項北說道。

“幫你找個借口，這個你最擅長。”他轉頭看了一眼正在洗碗的弟弟，壓低了音量，“今天晚上夠我忙的了。”

項北同樣壓低了音量，“忙什麼？該不會挨個去通知今晚是他們的死期吧？”

念京生嗆聲道：“也不是不行。”

項北又不忘提醒他：“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冒這麼大風險回來，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

念京生沒有接他的話，隻是問他，“教授找我什麼事？”

項北急道：“你不會忘了今天有投票吧？教授限你半小時出現！”

念京生淡淡道：“知道了。”他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下午2點了，他匆忙換了一件衣服，準備出門。念來生看著哥哥要出門，內心不禁竊喜，可臉色如常，“哥，你這又要出門啊？”

“公司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他回頭又看了弟弟一眼，心裏還是不放心，臨走前又不忘囑咐一番，“來生......”

“知道了。我今天就老老實實在家寫暑假作業，晚上一塊吃飯唄。”

念京生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在門口猶豫了一會，想著要不要再叮囑一番。可準備關門的來生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哥，你今天可真囉嗦......”

念京生點了點頭。行吧。但願弟弟能聽進自己的話。他又看了眼時間，現在還早，打算早去早回。

想不到，前腳剛走，弟弟來生就接到了同學李博的電話。

來生蹦達著躺在沙發上，一臉興致勃勃地講著電話，“我哥總算出門了，咱們一會是直接去......”

念京生推開了會議室裏的門，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自己麵前。

對於所有人來說，隻不過是過去了一個晚上，而對於他來說，卻過去了一整年。重新回到延霖科技，感慨頗多。這裏曾是夢想開始的地方，也是夢想毀滅的地方。

教授看見念京生進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跟自己的學生慪氣，表情很是平靜。他重新站起來，一腔正氣道：“既然人已經到齊，那我們開始投票吧。”又清了清嗓子，囑咐道，“還是那句話，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這不僅僅關於公司，也關於到我們在座的每個人。”

教授的這句話顯然是針對念京生說的。

延霖科技項目組7人終於齊聚一堂，外界一直戲稱他們為“七龍珠”。

新一輪的投票正式開始。

念京生朝老師看了一眼，他知道今天自己做的決定，會對所有人都造成深遠的影響。而自己和項北是唯二兩個看見了未來結局的人，他必須得慎之又慎。

半個小時過去了，7張票都已經塞進了投票箱裏。

教授與陸迅彼此看了一眼，兩人表情遠比之前要輕鬆不少，甚至可以說是鬆了一口氣，他們認定結果會按自己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熊燚也朝項北對視了一眼，這兩人心照不宣。剛才在會上，熊燚之所以反對念京生，玩的就是欲擒故縱的把戲，熊燚已經料定念京生一定會支持這項研究，而持反對的陸迅卻上當了。明明是一場極具有懸念的投票，各方都認定自己會贏。

結果毫無懸念地產生了。

是4：3。

支持這項研究的人占了多數，而以教授為首持反對的人處於劣勢。

教授猛地拍著桌子，怒視著念京生，失望道：“你可是真是我的好學生！”

這個結果也出乎念京生的意料！

念京生喃喃道：“這不可能！”

熊燚一臉得意地站了起來，他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笑道：“年輕人，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說完，便大搖大擺離開了會議室。

教授冷聲道：“以後你不用來了，我的科研室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念京生還想解釋著什麼，“可是，教授......”

教授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怒氣衝衝地走了，其他人也相繼離開。

念京生不斷搖頭，懷疑結果的真實性。

項北望著念京生，輕笑道：“好了，別演了，再演都可以拿奧斯卡了。”

念京生緊鎖眉頭，回望著項北，“不對勁。”

項北繼續笑了笑，“哪不對勁？這不是跟咱們上次的結果一模一樣嗎？”項北很快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變，“難不成你......改投反對票？”

念京生點了點頭，緩緩道，“去年的今天，我投的是讚成票，所以最終結果是4：3，支持者占了多數。可是今天，我明明投的是反對票，為什麼結果還是一模一樣？”

項北顯然嚇了一大跳，不可置信道：“你還真是......”

念京生陷入了思索，分析道：“這不應該啊，上一輪是平局，而這一輪我投出反對票，按理來說應該是反對票占了多數，不是嗎？”很快，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緊盯著項北，“是不是你幹的？”

項北露出比竇娥還冤的表情，“你懷疑我動了手腳？”

“也隻有你能做到。”

項北聽見這話又急又氣，他把頭湊近念京生，一字一句道：“不是隻有你在這次投了反對票......”

念京生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一直以來，我和教授對這個項目都是持反對意見的。不信你可以去驗票，我投的那張缺了一個角。”項北繼續說道：“你記不記得最早教授成立這個項目，我被踢出項目組，就是因為我一直反對這個項目。”

念京生微微有些吃驚，抬頭瞟了他一眼，“不是你的話，那會是誰呢？”

“追究這個有意義嗎？”項北問道，“發生的事情必然發生。”

“我隻是覺得奇怪。”念京生意味深長道：“你想，我投出反對票並沒有改變結果，那就意味著原先投反對票的人改成了支持票。假設，他知道我會投支持票，那他改變的意義並不大。除非......”

“除非他知道你一定會投反對票。”項北恍然道，“隻有這樣，才會出現與上一次同樣的結果。”

念京生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未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