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17年的弟弟認親回家,全家人都歡欣鼓舞,隻有我憂慮重重。雖然他長相酷似我爸,DNA檢測也沒有問題,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我弟弟。
父母為了弟弟跟我翻臉,我離家出走兩個月,家破人亡,父親慘死,母親住院,弟弟消失。
我想和母親相依為命,守住那個秘密,直到警察來到我麵前......
1,
這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一天,我卻打不起精神。
入夏以來最熱的一天,柏油路曬得冒了煙,平城縣裏到處都是熱乎乎、懶洋洋的氣息。隻有平城大酒店裏人聲鼎沸,人們不顧炎熱擠進這裏,汗流浹背地等待這一場期待已久的團圓大戲。
今天,是我弟徐振凱認親的日子。
在這之前,他已經消失了17年。
我站在一堆陌生的人中,耳邊充斥著主持人“十年如一日的尋找,終於換來了今天的團圓”的俗套話語,心煩意亂。
半小時前,我忙完準備工作,幫我媽換好衣服,她讓我先去大廳等,她和我爸帶著我弟去了小包間。男朋友阿樂這會兒也出去打電話了,隻剩下我一個人像個局外人一樣,等待帷幕拉開。
旁邊剃著平頭的胖女人吃個不停,糖,巧克力,瓜子,這會兒她剝開一包餅幹塞嘴裏,嘖嘖感慨:“這麼些年了還能回來,不容易哦!”沒人回聲,她又衝著旁邊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說:“聽說老徐開了18桌,為兒子真是下了血本了,有錢!”
老太太癟癟的嘴說話漏風:“菩薩保佑,老徐媳婦誠心,逢年過節燒香上供,都是菩薩保佑!”
“菩薩這麼靈驗,趕明兒我也去拜拜,讓我發財啊。”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微微撅起嘴唇,平頭女人擠眉弄眼地說:“跟老徐家差不離就行,搞水果批發賺大了,兒子又失而複得,這老瘋子!”
她突然“哎喲”一聲尖叫起來,周圍人紛紛看過來,她衝著我怒目圓睜:“你沒覺得硌腳?!”
我道歉:“不好意思,我腳有點麻......對不起!”
她還在罵罵咧咧“疼死我了,混蛋”,老太太勸了兩句,才漸漸收了罵聲,又開始吃。
我正在琢磨要不要去看看我爸媽他們,有人拍我肩膀,是阿樂。
我們到角落裏,他說客戶正在售樓處等他,今天大概能定下來。
我笑笑:“去吧......這兒也沒什麼事兒。”
“你自己能行嗎?我讓他等我一會兒。”
“我又不是......主角,有什麼不行?”我笑。
兩個中年女人經過,其中一個看到我,臉色突變,拉著女伴緊走了幾步。她們的腦袋湊到一起,像是被魔法捏成了連體嬰兒。我耳朵尖,字字聽得清楚——
“老徐的大閨女,都有男朋友了!”
“他還有女兒啊?我光知道徐瘋子找兒子......”
“小學跟我兒子一個學校,聽說也瘋瘋癲癲的......”
我看了阿樂一眼,他臉色尷尬。我笑著挽起他胳膊:“馬上......開始了,走吧。”
我是早已習慣被人背後指點、私下議論的。
凱凱丟失後,我爸媽為了找他散盡錢財。沒過兩年,我奶奶含恨離世,我在各個親戚家流落了一陣子。後來我媽回平城縣,一邊擺攤一邊帶我。我爸半年在家賺錢,半年帶著錢出去找我弟。他們的執著人盡皆知,上過報紙和電視,感人事跡堪比愚公移山、孟薑女哭長城。
堅持到第十年時,人們提到他們卻隻剩譏誚與嘲諷,他們的名字被換成了“徐瘋子”和“瘋子老婆”,“找兒子找魔怔了”。
我,自然就成了瘋子女兒——小瘋子,被人指指點點,學校走廊總是響起此起彼伏“小瘋子”,課桌裏常出現死老鼠或者蠕動的蟲子,老師說查不出誰幹的,讓我小心點,別惹他們就好了。
......
“現在,有請今天的主角!”主持人亢奮的聲音響起,我爸媽和我弟相互挽著胳膊出現在台中央,他們燈光照得亮堂堂,明晃晃。
阿樂碰了碰我,意味深長地說:“你以前的日子都結束了,今天是重新開始了。”
台上,他們仨緊緊擁抱。
“爸爸媽媽找了你17年啊”、“媽好想你啊”、“不是為了找你,媽媽早死了”......台下抽泣聲此起彼伏,主持人哽咽說道:“一家三口終於團圓,真是上天有眼!”
徐振凱比我爸高出一個頭,身材瘦長,麵皮黝黑,單眼皮微微地下垂著,丹鳳眼,嘴唇略微上挑,不說話時也像是在笑。看上去是一個很乖、很聽話的男孩子,是那種走失多年後父母最樂意見到的兒子的樣子。
我媽矮胖的身軀小鳥依人般靠在他的胳膊上,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我爸抓著他另一隻手,不停地摩挲著,仿佛在確認他是不是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