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宋懿及笄後,她便好像在一夜之間長大了,雲貴妃知道妹妹病弱,宋敬書這個做父親的又實在不盡責,宋懿還不知受了多少苦。
她心疼,可身居後宮之中,手又實在伸不了那麼遠,隻能為宋懿求來一個郡主的封號,希望她過得更加順遂。
雲貴妃已經想不起來,宋懿上次這樣放軟了聲音跟她撒嬌表露親近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原本她還想說幾句責備的話,瞬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你這丫頭貫是會撒嬌的。”
“嫋嫋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就是想念姨母了呀。”宋懿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還將掛在自己脖子上的吊墜也拿了出來,“姨母您看,這是母親親手雕刻的,您和我都有,還是成套的呢。”
給貴妃娘娘送自己也在用的東西,這種事情放在別人身上是忤逆,放在宋懿身上便是理所應當的。
她將簪子遞過去時,將手放在雲貴妃掌心劃了兩下,雲貴妃立刻心領神會。
“都下去吧,本宮和雲熹說幾句體己話。”
偌大的雲霞宮立刻空蕩了,雲貴妃拉著宋懿,毫不忌諱地讓她和自己坐在同一張椅子上。
“有什麼事放心跟姨母說,不論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姨母都會為你出頭的。”
宋懿處置了沈姨娘又離開宋家的事,自然逃不脫雲貴妃的耳目,她隻當宋懿是來和她告狀訴苦的,畢竟這孩子當真受了委屈。
宋懿輕輕搖頭,“宋敬書成不了大器,我一人便能將他處置了,我今日進宮另有要事要告知姨母。”
她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藥方和紅丸,“陛下最近是否開始修仙問道,以求長生?”
雲貴妃的額角狠狠跳了下,沒料到宋懿居然知道此事。
皇帝年紀大了,精力不如當年,在政事上懈怠帶了不少,但他的野心依舊很大,對權力也很熱衷,他想求長生,便是不肯放手的一個體現。
隻是如今的他還算不上是一個昏庸的皇帝,尋仙問道也不過是在暗地裏偷偷進行,隻有後宮幾個親近的心腹知曉,宋懿一個宮外的女孩又是如何得知的?
“嫋嫋,你同姨母說實話,這消息是何人透露給你的?”雲貴妃抓緊了她的手,歲月依舊不敗的美麗容貌上掛滿了擔憂,“後宮之事有姨母,朝堂之上有你祖父,你還是個孩子,這些不必你來憂心,你也莫要讓有心之人利用了。”
宋懿眼眶都紅了。
前世想必姨母祖父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才將事情都瞞著她,讓她直到榮國公府陷落,姨母被打落冷宮甚至發落大牢,她才意識到事態已然到了不可挽回之地步。
“姨母,是何人透露不重要,消息是真是假才是要緊。”宋懿眼裏含了淚光,但態度卻十分堅定,“自古以來,哪個尋仙問道的皇帝不是勞民傷財掏空國庫,還被妖道架空,甚至還有被宦官掌權,傾覆朝堂的。”
“陛下老了,他壯年之時尚不算英明神武,何況如今?”
“有些事注定會發生,姨母若不搶占這份先機,我們就隻有任人魚肉的份了。”
宋懿語調並不算高,聲音也一直壓製著,但她話裏的果決,對形勢透徹程度,以及這份早早準備好的藥方,都讓雲貴妃清晰意識到,這個女孩在她不知不覺間已經成長了。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她已然無法將當宋懿成一個不諳世事的二八少女來對待。
雲貴妃眼神幾度變幻,打開藥方仔細端詳了片刻,問道:“你這方子,確定有用嗎?”
“起碼有九成把握,但我先前沒試過,為保安全起見,姨母還是先尋人來試藥。”宋懿說道,“紅丸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讓人恢複精力,此時若控製用量,及時停藥便是當真對身體有益。”
“第二階段會讓人逐漸上癮,甚至有飄飄欲仙之感,但其實不過是幻覺一場。”
“第三階段,紅丸便和人的性命都聯係在一起,離不開也戒不掉,越吃死得越快,不吃則是根本熬不住。”
而這三個階段,也是皇帝上一世所經曆的。
雲貴妃看著小小的白瓷瓶,沒料到裏麵裝著的藥丸竟然如此霸道,她臉色變了幾變。
“這紅丸,到了第三階段,當真無藥可解也無法戒掉嗎?”
“不錯,除非適量食用,及時停掉,否則一旦上癮便是死路一條。”宋懿回答的極為肯定,“姨母若是想找人試藥也切記這一點,您平時也莫要沾上。”
老皇帝到了後期真把紅丸當成仙丹,還當作是上天恩賜,碰到得力的大臣或是喜歡的妃子,都要賞賜幾丸。
“好霸道的藥。”雲貴妃在後宮經曆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聽到宋懿的描述也不免心驚膽戰了幾分。
她想問這藥方又是從何處來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宋懿明顯不想說又或者是不能說,問再多也是無益。
“姨母莫要害怕。”宋懿小聲說,“藥方是何處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出這個配方的人,從一開始便沒想過留退路。”
溫敘此人,手段狠戾,是活著的人麵惡鬼。
老皇帝將他當做手中利刃時沒想過,這把尖刀也會反過來害他的性命。
“嫋嫋讓姨母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將這藥送上去。”雲貴妃輕輕拍著宋懿的手背,眼底閃過一抹暗光,“做事不僅要狠也要幹淨,咱們的手都不能臟。”
雲貴妃在後宮沉浮這麼多年,至今穩穩坐著貴妃之位,後宮中各類新人來了又走,隻有她屹立不倒手段,自然不能小瞧。
宋懿送紅丸進宮來,本是打著要幫雲貴妃固寵的心思,但今天看老到仿佛要發黴了的老皇帝,又覺得讓她姨母這樣的絕代佳人去伺候他,實在是太委屈了。
她仔細思索著,一個青春俏麗的人影浮現在腦海中。
“我過幾日會送個人進宮來。”宋懿說,“一個陛下肯定會喜歡,但又毫無根基背景,十分聽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