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小插曲就這麼過了,穿過山坳,已暮色四合,天色暗沉,裏正才讓大家歇息。
樊桃腳一軟,直接就癱坐在了地上。
渾身酸軟,腳底全是血泡,動一動就摧枯拉朽的疼,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幾個孩子倒是快活的很,車一停,就在那兒追逐嬉鬧。
不用幹活,不用擔心被她打,一大幫人在一起,比平時好玩多了。
周安把周暄抱下了馬車,又去請了裏正過來。
周暄問,“三叔,此處離城池還有多遠?”
裏正一聽便懂他的意思,“你覺得,這裏不適合過夜?”
周暄直言道,“四周荒無人煙,怕半夜有猛獸下山。”
裏正沉吟了片刻,“幹旱了兩三年,山上寸草不生,大多獸類已往北遷徙,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咱們人多,不足為懼。”
周暄道,“三叔深思熟慮,侄兒佩服。但我想,大蟲棲息深山,不愁獵物,怕是不太可能遷徙。”
裏正叭叭抽著煙杆,“你有這想法也不錯。這樣,我找些壯年小夥,晚上輪流守夜吧。”
周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裏正是領頭人,得尊重他的決策。
見裏正拍了拍屁股走了,樊桃不由得皺了皺眉。
顯然,他沒有把周暄的話放在心上。
但她知道,周暄是對的。
翻過這一片山嶺,便是十萬大山,裏邊樹木參天,猛獸毒蟲盤踞,跟原始森林差不多,保不齊聽見人聲,吃人的獸類會出來活躍。
到時要叼走幾個人,那得多冤啊。
樊桃正想著事,便聽見周暄喊她,“樊氏。”
她不由得暗自撇撇嘴。
這個稱呼好有距離感,這狗男人是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與她分開吧?
她走過去,語氣冷淡,“說吧,是要拉屎還是拉尿?”
這女人,好生粗俗!
周暄麵露一絲不自在,“喊二哥過來。”
“二哥忙著搭帳篷呢,哪有工夫幫你?”樊桃放緩了語氣,“當家的,既然咱們搭夥了,便湊合著過日子吧。你要方便,我扶你去呀。”
若不是她沒戶籍沒地方去,她才懶得搭理他。
周暄抬眼看她。
姑娘眉目溫順,一張圓臉白裏透紅,黑白分明的雙眸清亮有神,像極了養尊處優的富家千金,哪裏還有半點往日那猙獰凶戾的樣子?
不禁想起她方才對陳氏說的話:她要管教孩子,要負責他們的一日三餐,若是打了罵了,便是她這個做後娘惡毒。
她,也挺不容易的。
思及此,他眼裏的冷意褪了些。
“昨晚上,你給我服用的是什麼藥?”
他早上醒來,雙腿恢複了知覺,以為餘毒又倒回體內了,嚇了一跳。
仔細感受下,並沒有。
原本臟器受損、經脈有些阻滯的身體也好了。
這些變化,都歸根於她給的那兩顆白色藥丸!
樊桃道,“我昨晚不是說了麼?夢裏有位白胡子爺爺......”
周暄出聲打斷她,“你當我傻子,還是把你自己當成傻子?”
樊桃撇了撇嘴,“你不信就算了。”
周暄正要說話,有兩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過來。
“三妹。”
樊桃回頭一看,是原主的兩位大哥。
大哥樊破山老實憨厚,子承父業做了獵戶;二哥樊博瑞是個滿嘴之乎者也的儒酸秀才。
他們倆,平日裏對繼母言聽計從,也很厭惡野蠻懶饞的原主,眼下竟主動過來打招呼?
“有事?”樊桃神色淡淡,內心暗暗警惕。
大哥問她,“三妹,你可是有吃油炸的麵餅?”
“並沒有,你眼花看錯了。”樊桃睜眼說瞎話。
“三妹,你無須如此,大哥不貪你的吃食。”
樊破山的目光落在她的包袱上,皺了皺眉,“家裏沒水煮飯,娘和小妹吃不慣野菜糍粑,刮得嗓子眼疼,我想著娘平日裏那麼疼你,這回也換你疼疼她,孝順她兩個麵餅吧。”
樊桃沒有說話,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原主親娘早逝,她兩歲時,繼母韓氏進了門。
原主長著一張胖嘟嘟的圓臉,皮膚粉紅的,村裏人都說她有福氣,她奶奶給她算過八字,也說她日後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韓氏恨得不行,特別是當自己接連生了三個尖嘴猴腮的女兒、被村裏人嘲諷的時候,對原主的恨,就達到了頂峰。
於是,她決定把原主養廢。
有好東西全都一股腦給了原主:“這些全是我桃兒的,誰也不能動。”
原主打架、欺負人,韓氏為她出頭:“我桃兒沒有錯,錯的是你們。”
奶奶讓原主幹活,韓氏偷偷幫她幹完:“我兒日後是做貴夫人的,哪能幹這些粗活。”
言而總之,韓氏把原主捧上了天。
這叫疼她?不,這是捧殺!
捧得她惡毒自私,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可惜原主的兩個哥哥,在原主被韓氏二十兩銀子賣給活死人周暄後,還沒有幡然醒悟。
見她不說話,樊破山眼裏有了怒意,“娘那麼寵你,問你要兩個餅子都不給,你個......”
話沒說完,便聽見戚老太嚎一嗓子,“老三家的,杵在那兒作甚?還不滾過來做飯!”
這兒哪有水做飯?都是啃幹糧的多,老太太在替自己解圍呢。
“哦......就來了。”樊桃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
樊破山兄弟被晾在原地,麵色都有些難堪。
“三妹太過分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三妹如此薄情,她婆家也不是什麼好人。算了,咱家還有半桶油,不如也架個鍋,把糍粑往鍋裏炸一炸給娘吃。”
兄弟倆罵了兩句,悻悻地走了。
戚老太望著他倆的背影,眯了眯眼,背著手問樊桃,“這回怎的不把好東西往娘家扒拉了?”
樊桃裝傻,雙手一攤,“我沒有什麼好東西呀。”
戚老太手指著她,笑罵,“狡猾。”
樊桃也笑了。
馮氏遞過來一個野菜餅子,討好的笑道,“娘,三弟妹總算開竅了哩。”
戚老太斜睨她,道,“你這回總算說了句人話。”
馮氏“嘿嘿”傻笑,看著樊桃的包袱,“弟妹,我用這餅子,換你一個麵餅吧?華寶實在饞得緊。”
樊桃哭笑不得,戚老太摁住她的手,咬牙道,“馮氏,你不作妖你會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