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華寶癟了癟小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可憐兮兮的。
馮氏指著樊桃的包袱,“小氣巴拉的!這裏邊滿滿一大包,你多給孩子一個又能怎的?”
她生了兩個女兒才生了周華寶,平時當眼珠子般疼的,孩子一哭,就跟挖了她心肝肺似的疼。
樊桃耐著性子說,“二嫂,這麵餅經放,路這麼長,不能一頓就造完。不然以後......”
馮氏打斷她,“不是你自己說的,吃得飽飽的好上路?”
樊桃內心:臥槽,我沒有說“上路”這個詞吧?
不等她說話,戚老太便雙眸倒豎,破口大罵,“老三家媳婦欠你的?你想吃飽不會拿自己的吃食嗎?自私自利的玩意兒,再滿口噴糞,看老娘不撕爛你那張臭嘴。”
在這裏,“上路”是不吉利的話,加上馮氏又說吃得飽飽的,讓人一下子就聯想到囚犯臨死前的斷頭飯,戚老太不氣才怪。
馮氏眼裏帶著幾分懼怕,可心裏又覺得委屈,小聲說道,“方才弟妹說吃得飽飽的,你們都樂嗬嗬,我也這麼說,卻要挨罵,娘你真偏心。”
戚老太氣得哆嗦,手指著她,“你個蠢貨,還敢頂嘴是不是?”
馮氏被罵得縮成了鵪鶉樣兒,瞥了樊桃一眼,又嘀咕,“周華庭、華鋒幾個小崽子想吃多少有多少,我華寶多吃一個都不行,真是偏心到沒邊兒了。”
樊桃差點笑出了聲。
她自己的東西,給自家孩子吃不是很正常嗎?已經分了家,二房的孩子,她給是人情,不給是本分,這有什麼不服氣的?
這二嫂,怕是腦子不太靈光啊。
但是,跟一個傻子能計較什麼呢?
有理也說不清啊。
樊桃沒再吭聲,卻沒留意,馬車上的戚老太正眯著眼看自己,滿眼都透著探究。
老太太一早打聽過,這三兒媳婦名聲不好,慣會偷奸耍滑。
但是,三兒癱了,家窮屋陋,又有五個拖油瓶,除了她,沒人願意嫁過來。加上媒婆會說話,把她生辰八字吹上了天,老太太思前想後,便點頭同意了。
哪知這三兒媳過了門,好吃懶做不說,還虐待幾個娃兒。才丁點兒大的孩子,她也往死裏整,心忒毒了。
老太太被氣得中風。
她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時候,是恨極了這三兒媳的。
但是這兩日,這三兒媳的所作所為,好似也沒有那麼惡毒。
昨天晚上,給她洗澡、洗頭,還拿出神藥,治好了她的病來著。
前後這麼大的改變,難道真被神仙點化了?
老太太心裏想著這些事,其他人想到那茫茫的逃荒路也是心事重重,全都默不作聲的趕路。
沿途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荒蕪。果露的土地龜裂,道道裂痕如老人臉上的皺紋,飽經風霜而又深刻清晰。
浩浩蕩蕩的一幫人,走在路上,遠遠瞧著,像是一群螞蟻渺小。
......
夕陽西下,走過一段不好走的路,來到一處山坳。
這裏的山道很窄,隻堪堪夠牛車通過。裏正說了,過了這山坳,才能歇腳。
大嫂陳氏拉著個男孩過來,“娘,華順雙腳都磨出血了,真走不了。”
樊桃看了一眼,華順一雙厚底布鞋好著呢,哪裏出血了?馮氏那兩個丫頭穿著破損的草鞋,腳上血跡斑斑,不也得走?
戚老太擺擺手,“我這兒也沒位置,先忍忍吧,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確實沒有地方了,她這車是周安趕的,車上坐著她、周華文兄妹,周華寶,放滿了大房的東西,三個孩子還是坐在雜物上的。
陳氏頓時眼眶一紅,“娘,你也知道,我前頭生的娃兒都沒養活,隻得華順一個,平日裏他多曬會兒日頭,我都怕他厥過去,他今日走了這般久......”
說不下去了,隻嗚嗚咽咽的哭。
樊桃便插了一嘴,“大嫂,你別當華順瓷娃娃似的,他麵色紅潤,身體好著呢。男娃子嘛,就要多吃苦,不然日後要啃老的。
你看我家華庭、華宇、華鋒,不都比華順小麼,都乖乖走著呢。”
陳氏一噎,“弟妹,你沒生過孩子你不知道,孩子受苦,這當娘的,心像被刀刺著疼的。華庭幾個與你不親近,累了苦了也不會與你說,你自然不知。”
這明嘲暗諷的,擠兌誰呢!
樊桃笑眯眯的,“大嫂說得是,是我疏忽了。”
她往後一揮手,“華庭、華宇、華鋒,上你們爹那架車,都歇一歇。”
周暄的車上放著一家子的物什,隻他一人,挪一挪還是坐得下的。
她之前沒讓大的幾個坐,是想讓他們鍛煉體力,也好減輕下騾子的負擔。
哪知這陳氏會這麼挖苦她,那就坐!不坐白不坐!
陳氏傻眼,“弟妹,你......”
樊桃也學她陰陽怪氣的道,“大嫂,你是對的,我這個後娘,不但要管繼子繼女的吃喝拉撒,還要顧及他們的情緒,要伺候得比老子娘還仔細周到,不然旁人要說我,孩子們也會怨恨我。”
陳氏一張臉青紅交錯,裏邊怒意翻湧。
但很快又沉寂下去,歎息道,“孩子他爹前幾日摔了一跤摔傷了腰,不行就讓他下來,換孩子上去坐一會兒吧,我......實在沒有法子了。”
她一麵說一麵擦眼淚。
大房那輛騾子車,是陳氏娘家大哥趕車,周平和她大哥的小兒子坐在車上,堆放的鍋碗瓢盆,也是娘家的。
戚老太脫了鞋朝陳氏劈頭蓋臉就扔過去,“胳膊肘往外拐的玩意兒,娘家人你舍不得換下來,自家男人傷著呢你就攆,娘家人這麼香,你咋不滾回娘家去?”
陳氏躲了躲,硬著頭皮辯解,“我娘家人沒車,全靠一雙腳走,我侄兒還小......”
戚老太怒目圓瞪,“是我害他們沒車的嗎?幫他們駝完了所有東西,一家子兩手空空走路,你還想怎樣?要不要我送他們一架車?”
老太太一般不在外頭罵兒媳,除非忍不住。
陳氏那娘家侄兒也八、九歲了,是可以和長順換著坐的。她偏不,還來打自家人的主意,不罵她罵誰?
她不是不心疼孫子,實在是陳氏的做法太讓她生氣。加上她腿腳不利索,別指望她下來走,愛誰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