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怯怯道:“請,問,兩,兩位姐姐,棲霜院怎,怎麼走?”
正端著茶點朝宮宴方向走,說笑的兩個宮女一愣,隨即看向說話的人。
一身與她們一樣沒品級的宮女服侍,麵色蠟黃,額頭纏著紗布,怯生生瞥著她們,
是個不敢大聲說話,十四五歲的宮女。
想起她剛才的話,兩人本就因為她這幅模樣心生不屑,頓時,更生鄙夷:“新去棲霜院的宮人?”
那宮女見兩人答話,似鬆一口氣,怯怯點頭:“是,”
宮裏是人踩人的地方,兩個宮女平日沒少見這種受氣包,沒用怯生生的人,
這就沒了興致再看下去,指了前麵側邊的小道的路:“前麵過橋,繞湖左走到岔路口右拐直走,就到了。”
宮女聽得滿眼感激,熱切行禮道:“多謝兩位姐姐!多謝兩位姐姐!”
“行了,趕緊走人吧!”兩宮女嫌她晦氣,不耐先走了。
沒兩步聽見她們的討論聲。
“哎,這人怎麼這麼倒黴,年紀輕輕,跑到冷宮去伺候了?”
“還能怎麼著,你瞧瞧,那額頭的傷,還要臉上又黃又醜的倒黴相,看著就知道常被欺負,發配冷宮不是很正常?”
“說的也是,還是咱們命好,可以去宮宴那等一堆尊貴人的地兒伺候。”
兩人交談聲遠去,那熱切行禮的宮女臉上表情一收,成了淡漠。
偏頭,朝旁邊湖水裏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一張發黃泛青,粗眉帶斑的臉。
厲雲清方才在殿中摸到的碳石著了裝,又路過林子,找到草汁調好顏色抹了臉,此刻就是最親近的夏唯也別想認出來。
她目光沉沉往橋那邊而去。
兩個宮女說的路並不差,沒多久,她便遠遠瞧見前麵枯葉飄零的院門口,匾額上寫著的棲霜院,卻麵無表情,轉了身,去了另一側。
棲霜院是冷宮,宮人聽到這名字都覺得觸黴頭,但棲霜院附近的映霞湖就人人聞之色變。
其實,那裏曾經也是一處楓葉遍布,如霞如煙的賞景之地。
隻是十年前,因為皇上寵妃蘭妃的女官明芳死在那裏,
蘭妃此後一聽那地便觸景傷情,皇上因此處死了好些犯了口忌的宮人,
宮中就再也沒有人敢提起那個地方,甚至沒人敢再去。
後來索性就在這附近建了處棲霜院,
畢竟死過人,又無人敢提,敢去的地方,可不就是冷宮的絕佳之地。
厲雲清要去的便是這映霞湖,她知道要是問映霞湖,肯定會被人懷疑,就轉了個口,問了棲霜院。
她常年在府中,這是第一次參加宮宴,前世也隻有這一次,結果被芊晴郡主害得落入潭水,
救上來直接被送回了相府,
至今這皇宮的路她是一概不識,剛才才隻好問路。
穿過密植的樹叢,拂開橫出的綠枝,就見一汪清澈如鏡的湖水。
厲雲清走出去,在楓林湖邊走了小半圈,很快停下腳步,目光凝在前麵的草地上。
果然,那裏躺著一具屍體。
前世,她雖然被送回了府,但是後來也聽見這次宮宴出了點意外。
映霞湖邊上又死了人!
宮中死人不是大事,但是這人的死狀卻和當年蘭妃那女官明芳死的一模一樣。
當年,明芳中毒,尚有一口氣,皇上找了禦醫院院使陸承仲去救治,結果還是無能為力,
皇上大怒,撤了陸承仲的官職,貶去了奴役坊做了奴役,
後來,她也被貶去奴役坊,五年的非人待遇,她的恩師,陸承仲是她唯一的溫暖。
她永遠記得師父死的時候,握著她的手仍有不甘,他是天下聞名的鬼手神醫,
那日,眼睜睜看著一條明明可以救治的性命在他麵前消失,
原因是因為他醫術淺薄,根本不認識那是何毒。
那天他丟掉的不僅禦醫院院使的榮耀,還有他陸承仲一生的驕傲!
天色微雨,灰蒙蒙,那屍體被她翻過來已然有些僵硬,二十來歲,樣貌平常的宮女,渾身上下找不見傷痕。
她不由眯了眯眼,看來當年聽聞確實不假,這與當年明芳所中之毒一模一樣,麵上毫無症狀!
她翻手,一根銀針朝著那撈起的胳膊刺去,很快,蔓延的黑色脈象出現在眼前,
此毒入血脈,若非以針刺入,絕看不出症狀。
天色愈暗,頭上漸漸籠罩了一團陰影,
她心中暗警,猛地起身,抄手去擰那人胳膊,
隻聽“哢嚓”一聲,伴隨一聲悶哼。
她冷然站在那人身側,手上擰著胳膊不鬆,暗淡日光下,瞧見那人側顏,眉清目秀,極為俊朗,就像是個水晶雕的人兒一般。
她從未見過比這孩子更漂亮精致的少年,以至於一個側麵,便也認出了這是當今五皇子元璟澈。
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比她小上幾個月,雖然比她高了半個頭,卻在她鬆手之後,直接整個人栽倒了地上!
她看得蹙眉:“你怎麼樣?”
伸手去扶他,剛才傷他確實不對,誰也不知道他會突然冒出來,還是這樣僻靜的地方。
“別碰我!”
他一把排斥揮開她。
想要去拿邊上掉落的東西,然而,他薄唇抿緊,額頭滲著汗珠,顯然在隱忍著痛苦,
這痛苦讓他起身受不住,又趔趄摔倒在地。
厲雲清靜然站在一旁看他,掃了眼那地上的竹籃裏放著紙錢香燭一類,
她不由想起,五皇子乃蘭妃所出。
蘭妃身體一向不好,那女官明芳曾經是照顧五皇子最親近的人,
今日來,想必是來祭奠的,卻被她給傷了。
“讓奴婢看看可好?奴婢學過點醫術,算是將功折罪,幫殿下把胳膊的疼止住。”
她蹲下身,關心扶住他的胳膊。
雖然是無心之失,但是確實是自己傷人在先,她不會推責。
眼見厲雲清手碰著他的胳膊,元璟澈滿眼都是厭惡:“放開!”
他揮手要甩開她,突然胳膊被她狠狠一擰,又是“哢嚓”一聲!
他痛“唔”一聲,半起身的動作差點泄力,好在厲雲清也預料到這一點,撐著他的胳膊,扶住了他。
“你,”他臉上帶怒,瞪著她,剛要說話,楓樹林裏傳來一堆鏗鏘腳步聲。
兩人一個對視,皆是一驚。
厲雲清臉色肅然,迅速撿起地上那籃子,把他胳膊搭在肩上:“我知道前麵楓樹林後麵有一處水榭,我們先去避一避。”
元璟澈麵色難看,也隱忍無法,隻得任由她扶著往前走,卻仍舊盡量讓自己走,不與她接觸。
厲雲清肩頭撐著他身體的些許重量,加緊步子朝水榭而去。
蹙緊著眉,隱隱感覺有哪裏不對,隻覺忽略了什麼,後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也再顧不得想,急忙鑽進了水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