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過晚飯，天已經很晚了。

街上孩子們喧鬧的聲音在大人們的幺喝聲中漸漸消失，整個大石橋鎮靜靜地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下，靜謐而安詳。

雖然累了一天，白娟仍然沒有一點睡意。

她翻出院子裏的一堆裝過水果罐頭的玻璃瓶，從搖井裏打了水，開始仔細清洗起來。

她必須讓自己忙碌，最好是累得精疲力盡，一沾枕頭就能睡著的那種。這樣，她沒就有時間胡思亂想啦。

前世秦川跟她也是聚少離多，因此，早上賣麵人的時候，她就想好了怎麼打發這漫長的黑夜。

現在，她在收購站淘的那些寶貝，就能派上用場啦。

清洗完玻璃瓶，她又找出一塊木頭，拿著小刀又削又雕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又在院子裏用兩個石頭砌了個簡易灶，拿了口破鍋放在上麵。

找了張廢報紙點燃，放進簡易灶，再把一些散碎的木塊放在上麵。灶裏冒出一陣濃煙，很快就熊熊燃燒起來。

淩老太太睡不著，在院子裏納涼，見白娟忙碌，不由得嘮叨起來。

“天這麼晚了，你不回房睡覺，鼓搗這些東西幹嘛？”

白娟撥弄了一下灶裏的火，“今天晚上的月光這麼好，反正睡不著，不如做點事。”

老太太使勁用芭蕉扇拍打著蚊子，嘴裏卻嘀咕著，“灶房裏啥都是現成的，幹嘛要在院子裏生火？”

白娟莞爾一笑，“奶奶，我煮的東西，是不能在鍋裏煮的。”

說著，她把一口早廢棄不用的破鍋放在石頭上，取出蠟塊，放在鍋裏。

老太太起身踱過去，眯縫著眼睛仔細打量，“你這不會是蠟吧？”

白娟不失時機地恭維了一句，“奶奶好眼力，一眼就能認出來，這玩意兒是蠟。”

她蹲在灶邊，不時往灶下塞一根木塊，讓火燒得更旺些。

蠟塊在破鍋裏一點一點融化，不一會兒，就成了液體。

把液體狀的蠟放進剛才刻的木頭中。

蠟很快就凝固了，用力一磕木頭，一塊塊形狀奇怪的蠟塊便出現在老太太麵前。

老太太撿起一塊，怎麼也看不出個究竟來。

白娟拿起兩合在一起，然後伸到老太太麵前，“你看看，像什麼？”

老太太遲疑著說，“這不會是一條金魚吧。”

白娟笑得十分開心，老太太都能認出這塊東西，說明做得還有點像。

她肯定地說，“這就是金魚。”

老太太卻更糊塗了，“你折騰了這麼半天，就為了把蠟變成金魚？”

“對啊！”

白娟拿出顏料，給金魚塗上各種顏色，再放到剛才洗出來的玻璃瓶裏，灌上水，金魚竟似活了起來。

老太太歎息，“娟啊，你確實是個巧手姑娘，隻可惜，這玩意中看不中用，也不知道你費這麼大勁，弄來有啥用。”

“換錢啊！”

白娟嘴裏說著，手裏卻一刻也沒停。

“奶奶能認出是金魚，拿到街上，應該有人花錢買吧。”

老太太直搖頭，轉身往屋裏走去，嘴裏還直念叨。

“這孩子，真是走火入魔啦。”

待到做完最後一塊蠟，夜已經很深了。

白娟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酸軟的身子，把一個個裝著金魚的玻璃瓶搬進自己的房間，這才洗漱了上床睡覺。

雞叫頭一遍，她就醒了。

和麵，捏麵人，上蒸籠用旺火蒸。做完這一切，天才蒙蒙亮。

正準備出門，淩雲走出來對她說，“我來挑吧。”

淩雲十六歲，看上去比白娟還高半個頭，是個半大小夥子了。白娟也不跟他客氣，爽快地說，

“行，那就你挑吧。”

街上升起了嫋嫋炊煙，大石橋鎮的主婦們已經起床，開始替一家子準備早餐。

到了飲食店門口，白娟按照老規矩，拿了四個財神麵人送到飲食店。

服務員得了白娟的麵人，有點不好意思，便好心地囑咐她。

“那兩個混混在這條街上逞強耍狠慣了，他們昨天吃了虧，肯定不會善罷幹休，你得多加點小心。”

白娟點頭，“謝謝你們，我知道怎麼對付他們。”

砍刀在蒸籠底下放著呢，這種人，跟他們講道理，純屬浪費口舌，還是用武力解決來得爽快。

天光已經大亮，街上的行人陸續多了起來，白娟開始叫賣。

白娟的麵人做得精致，昨天不少人買了，舍不得吃，在家裏當藝術品放著呢。昨天來晚了沒買到的，今天早早地就來了。

很快，攤子前便圍滿了人。

淩雲陪白娟來賣麵人，純屬是因為，爹和大哥不在家，他是淩家的男人，有義務保證淩家人不受欺負。

不過，看到白娟這麼早就起來做麵人賣錢，他還是有一絲動容。

有一刻，他幾乎忘記了白娟把他娘氣得住院的事。

剛開始的時候，他隻在一旁站著，見白娟一個人忙不過來，不知不覺間，竟下場幫起忙來。

便送走最後一個客人，白娟開始清點今天的戰果。

剛才忙的時候，所有錢都塞進褲兜裏。現在拿出來一張張抻平理直，很快就數清楚了，七塊五毛錢。

今天做了八十個麵人，送飲食店的人四個，淩雲吃了一個，七塊五毛錢，賬目剛剛好。

看到錢，淩雲的眼睛有些發亮，“賣了這麼多錢，成本得多少錢啦？”

白娟掰著手指頭開始算賬，“八斤麵粉，一斤一毛七分，八斤就是一塊三毛六，加上堿和蜂窩煤錢，一塊五的樣子吧。”

淩雲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一天賣七塊五，成本隻有一塊五，能賺六塊錢呢。一個月下來，不得掙一百八塊錢啦。爹是煤礦工人，在屏山算得上是高工資，上一個月班，才七十幾塊錢工資呢。”

他接著又心疼起送給飲食店的四個麵人來，“麵人一毛錢一個呢，飲食店的人自己就在做饅頭，咱們為什麼還要送給他們。”

“你也知道他們賣的是饅頭，我們賣的是麵人了。我要不送麵人給人家，他們會同意我們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生意。”

“這倒也是。”

淩雲點頭表示同意，“我們一來，飲食店的生意明顯差了許多。”

白娟遞給淩雲一塊錢，“二弟，這塊錢是你的，你拿著買點需要的什麼吧。”

淩雲沒有接，隻看著她說，“我陪你賣麵人，是因為你現在住在淩家，代表的是淩家的臉麵，我不想讓你受人欺負，並沒有想過要掙你的錢。”

“我知道。”

白娟把錢塞到他手裏，“現在是放假時間，隻要你跟我一起出攤，我每天開你一塊錢工錢。等開了學，就沒有這麼好的事了。時間不早，咱們回家吧，我還有其他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