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不拿爻魚回家,金氏也沒奈何。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豆豉辣魚醬裏的小爻魚幹撈一條出來,給兒子解解饞,叮囑他別當零嘴吃著好玩,這種魚能幫助他入定冥想,引星辰之力淬體。
杜小草臉上淡淡,心裏冷嗤。
這龍蛋覺醒仙種仨月了,《大胤修真寶典》還沒讀會三章,又懶又饞的糊塗蛋,讓他入定冥想,分分鐘能睡著,星辰之力十次有九次感應不到,他怎麼淬體修仙?
不管會不會,能不能,龍蛋照樣神氣活現,全家人都得圍著他轉。
院子裏有幾隻蘆花母雞咯咯噠,杜小草拎起鋪了厚稻草的竹籃子,走到牆角竹架搭建的雞窩旁,把還熱乎著的蛋撿到籃子裏。
杜家常年養著一群蘆花雞,每天能撿小半竹籃的土雞蛋,不舍得自家吃,賣給進村收購的小販,一個蛋五文錢。
杜小草把雞窩打掃幹淨,地麵撒上一層蘆灶灰去味,端著簸箕剛要去屋後菜地裏施肥,就聽見後娘大聲喊她:
“死丫頭!過來教你弟弟認字,好好地教,敢耽誤他讀道典看老娘怎麼收拾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算盤,趁早死了心,讓你七嬸去仙城給你張羅個好人家,好好幫襯你弟弟,別覺得翅膀大了,心就野了,想飛出老娘的手掌心?做夢去吧!”
劈頭遮臉一頓數落,杜小草原地懵了一瞬,像是被人突然潑了一身冰水,涼透心底。
她再怎麼早當家,也才十二歲,活在金氏這種精明刻薄的女人眼皮底下,想要長久藏住秘密太難。
她自以為隱藏很好的心思,早就被人察覺了,還沒被放在眼裏當一回事,覺得抬抬手就能摁死她。
杜小草恨得咬牙,低頭走回堂屋裏,拿起杜寶兒那本嶄嶄新的《大胤修真寶典》,她的那一本,已經被金氏拿去剪鞋樣子了。
金氏雖然一心送兒子去城裏的仙塾,沒湊夠銀子之前,先讓“死丫頭”教一教也是好的。
現在整個杜家,甚至整個焦溪西村,識字最多,寫得也好看的人,就是杜小草。
村裏的女孩,九成大字不識一籮筐,她能識字,是沾了祖母杜阮氏的光。
祖母還活著的時候,一有空閑,就用蘆灶灰和燒火棍教她寫字,每個字都寫得簪花一樣好看。
祖母被賣到焦溪村之前,是仙郡貴人的大丫鬟,不知怎麼得罪了當家主母,落到人牙子手裏。
本來要賣她去臟地方,人牙子跟她有點交情,又怕她尋死,偷偷摸摸把人送到千裏之外的焦溪村,半賣半嫁給了杜小草的爺爺。
金氏對婆婆教孫女識字的行為,嗤之以鼻,這窮山溝溝裏,女孩子識字有屁用?
有那閑工夫,不如學學怎麼紡麻織布,學學針線女紅。
金氏雖然刁橫,織緞的手藝冠絕全村,杜紫蘅這個親閨女想跟她學,她教的有一搭沒一搭,後來幹脆不教了,逼著女兒去跟婆婆學斟茶行禮,焚香插花,各種伺候貴人的精巧活。
杜阮氏雖然偏疼杜小草生下來就沒娘,對杜紫蘅和杜寶兒姐弟倆也當心肝寶貝一樣,教得盡心盡力。
尤其是杜寶兒這個孫子,四歲就給他開蒙,還不用蘆灶灰加燒火棍那麼寒酸,正經給買了筆墨紙硯。
可惜熊孩子不爭氣,屁股底下藏了針一樣坐不住,學了一年多,認識的字不夠一籮筐。
等杜阮氏重病過世,他沒人督促,天天瘋玩,那些字又還給奶奶不少。
現在他覺醒了仙種,要讀《大胤修真寶典》,厚厚一本,再怎麼通俗易懂,畢竟是道典,杜寶兒一大半的字不認識,認識的也不懂得啥意思,佶屈聱牙啃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