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進縣城一上午,秦雨柔在家裏也沒閑著。
前幾年陸遠頹廢了,家裏的日子窮的揭不開鍋,如今終於看到曙光,秦雨柔的氣色也比先前好了許多,在家裏忙裏忙外、收拾的整整齊齊。
她不知道陸遠什麼時候才回來,提前把菜都摘洗好,回來就能馬上給他做飯,方便。
上次買的五花肉,家裏也還剩了一些。
如今這個年代,縣城裏都很少有人買得起冰箱,農村更是少見。
村裏人保存豬肉,一般都是用豬油把肉包起來,外麵再包一層油紙或者是塑料袋,拿個繩子吊在井裏。
陳家屯家家戶戶都有水井,用這種方法保存豬肉,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壞。
臨近中午,秦雨柔算了一下班車時間,約摸著陸遠快要回來了,走到井口拉起繩子取出豬肉,準備切下一小塊。
“滴…滴滴......”
就在這時候,一陣刺耳的汽笛聲,突然從門口傳來。
院門外,停下了一輛二手夏利,上麵坐著三個小年輕和一個少婦。
開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平頭,嘴裏叼著一根大前門,耳朵上掛著眼鏡腿,把墨鏡反著戴在後腦勺,就算是縣裏的小青年,也很少有人這麼時尚的。
“小龍,這就是陸遠他們家!”
少婦就是村裏赤腳醫生的小媳婦,吳美麗了。
她伸手指著陸遠家的院門,一臉憤恨:“上次你沒在,我過來找他兩口子要錢,那個酒鬼陸遠居然抽了我一個耳光子,他媳婦也欠我著我九毛錢不肯還。”
時髦平頭青年正是赤腳醫生陶德安抱養的幹兒子,陶龍,要叫吳美麗一聲小媽,實際上兩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但村裏幾乎沒人知道。
這人很早就輟學了,不是上不起,而是厭學。
仗著陶德安給人看病攢下的家底,在縣裏和一幫狐朋狗友鬼混,車上另外兩個小年輕,就是他最要好的哥們。
一個是縣裏肉聯廠廠長的兒子,名字叫朱替,綽號豬蹄子。
另一個叫楊小濤,也是安景縣城出了名的狠角色,腰裏總習慣別著一把彈簧刀,穿著帶鉚釘的皮夾克,綽號和名字差不多,叫濤子。
上次被陸遠打了,吳美麗一直懷恨在心,正好今天陶龍帶人回來,她立刻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開車來陸遠家門口堵人。
“姓陸的好大的膽,居然敢打咱小嬸子?”
陶龍認識的幾個混混裏,楊小濤性子最爆,聽吳美麗說完,一下子就把腰裏彈簧刀抽了出來,上前“咣咣”砸門,還扯著嗓子大罵:“姓陸的,給老子滾出來,老子讓你白刀子進,綠刀子出!老子紮破你的苦膽,看看你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砸了一會兒門,秦雨柔在院子裏嚇的不敢出聲,提心吊膽的躲進堂屋,把堂屋門也緊緊關上了,坐著小凳子眼淚直流。
她早就知道,陸遠打了吳美麗一巴掌,這事肯定不算完。
沒想到陶龍這麼快就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兩個小混混?
這樣的陣仗,別說她一個女人,就算陸遠在家也惹不起。
“咋的了這是?”
“哎呀,是小龍啊,這是誰的車?真氣派!”
“美麗,你是來找陸遠的?上次他打你一耳光,我隔著半條街都聽見了......”
砸門那會工夫,陸遠家門口很快就圍過來不少人,有些是住在附近的鄉親,還有拿著小板凳曬太陽的大爺大娘,遠遠看著這邊的情況,都從村大隊門前的十字路口湊了過來。
在農村,鄰裏街坊經常吵架,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吵半天,從來都不缺看熱鬧的人。
不過今天這情況,和以往那些小打小鬧顯然有點不一樣。
開著小車,還帶了刀子......這一看就是要動真格啊,搞不好還會見血。
陸遠今天要倒大黴了!
“今天咱村是咋了,一陣比一陣熱鬧。”
一個拎著凳子的老大爺,在二手夏利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一臉納悶。
“剛才我還看見,一輛大貨車從大隊門口開過,拉著一個機器去了小學那邊,來回跑兩趟了。兩個機器看樣子是一套的,那家夥,老大了。”
旁邊,也有幾個上了年紀的挨邊兒坐下,看著一臉凶神惡煞的陶龍,搖頭歎氣。
赤腳醫生陶德安,在村裏的名聲一直不錯,一輩子沒留下後人,膝下就陶龍這麼一個養子,卻把陶德安攢下的好名聲都快敗光了。
他們年歲都不小,在村裏有些名望,如果是其他人吵架,出麵說上幾句,大事小事一般也就算了。
可今天惹事的是陶龍,一直在縣城混,跟他們並不是不熟,就都不敢出頭了。
尤其是楊小濤手裏拿著刀子明晃晃的直紮眼,誰看了都害怕。
“不出來是吧?上牆!”
楊小濤砸門砸的手疼,回頭看了一眼陶龍,對周圍那些看熱鬧的老頭老太根本不在乎,嘴裏罵罵咧咧著:“一米半的小土牆,等老子翻進去,照麵兒就是一刀子,捅破陸遠的苦膽!”
一邊說著,一邊挽起袖子褲腿,作勢要翻牆頭。
陸遠家的土坯房,院牆沒有他說的那麼矮,少說也有兩米上下,牆頂鑲著零零散散的碎玻璃茬。農村都興這個,就是防備小偷爬牆用。
陳家屯好幾年沒遭賊,這些碎玻璃立有大功。
但這難不倒楊小濤,圍著院牆轉了小半圈,他找了個玻璃碴子比較少的位置,一個箭步躥上去,兩隻手緊緊把住牆頭,再猛地一個翻身,褲襠就很順利的跨在了牆上。
雖然擱得可能會有點疼,不過,好歹上去了。
他本來打算一鼓作氣翻下牆,進去就把陸遠給揪出來,可上牆頭的一刹那,坐得高看得遠,一抬眼就看到西邊來了輛桑塔納,剛剛經過村西頭的拱水橋,繼續往這邊過來......
“小蔡,前邊就到我家了,這次......咦?”
坐在桑塔納副駕駛的陸遠,伸手指了指位置,對著開車的蔡凡說了一句,眉頭頓時大皺。
怎麼院子外圍了那麼多人。
方才隔著老遠他就看到了,那時候並沒多想,現在離的近了,才發現那些人似乎都是衝著自己家來的。
還有站在人群最前麵的寸頭青年,陶龍,手裏拿著車鑰匙,正在對著牆頭上的一個小年輕不住吆喝。
隱隱約約的,已能聽到他在喊什麼。
“讓陸遠那個兔崽子,見識見識咱們兄弟的厲害!”
“別跟他客氣,找到那雜碎,直接捅了他......出事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