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馴獸表演開始，眾人依舊列序而坐。

年年春獵秋狩的保留節目，不見花樣變化，隻不過是應個景，乏味到有些人已經悄悄打起了瞌睡。

皇家席位這邊倒是熱鬧，以嫦月公主為中心，一群人談笑逗趣不停。

昨日那三隻赤狐最終被嫦月、宋尋川和另一個精於騎射的世家公子所捕獲，因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子，嫦月撒著嬌跟梁武帝要多一份賞賜。

梁武帝向來寵愛這個女兒，對她的撒嬌撒癡照單全收，又笑嗬嗬道：“獵到赤狐的又不止你一個，朕豈是食言之人？一會兒就挨個賞賜。”

“不嘛，父皇我要先挑！”

嫦月搖著梁武帝的手臂賣乖，因年紀小，看起來倒也不十分做作。

旁邊席位上的九皇子比她更小一些，點了點臉頰笑道：“三姐，明明是你那些侍從幫你抓住的，也好問父皇請賞？不羞不羞！”

“小鬼頭不要亂說！”

嫦月瞪了他一眼，噘著嘴道：“他們抓得到也算是我的本事！怎麼你的人就沒抓到呢？”

梁武帝聞言大笑，小兒女打鬧並不讓他生厭，隻覺得是難得的天倫之樂，而周圍人為了討他歡心也都直誇嫦月可愛。

一番吹捧奉承下，嫦月愈發得了意，索性提議道：“年年看這些猴子熊表演，一點意思也沒有，不如大家去賽馬，天天拘在宮裏，眼下跑跑馬倒痛快些！”

眾人多有讚同的，唯獨梁武帝反對：“月兒，你又不熟圍場地形，若迷了路受了傷怎麼辦？”

嫦月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宋家那邊的席位上：“父皇可別小看人！打小兒您就教我騎馬，月兒的馬術不比男人差呢！您要是不放心的話，就讓宋少夫人陪我好了。”

突然被點名的秦辭憂抬起頭來，隻覺額角發痛。

這個嫦月公主，為著宋尋川的緣故幾次三番找她麻煩，就連這秋狩也不消停。

梁武帝也是一怔，印象中宋尋川的新婦是個州府小官之女，哪裏會懂什麼騎術，嫦月此舉分明是為難她。

便是他寵女兒也不願同意，何況今日宋將軍的夫人也在場。

“嫦月，別胡鬧。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皮實？你騎馬寂寞，朕可以派幾個馴馬的侍女跟著你。”

“哎呀，這多無聊！”

嫦月嘴上反駁著梁武帝，一雙眼睛卻不善地盯著秦辭憂。

“秦家小姐作為少將軍夫人，怎可不會騎馬？將來說不準還要陪著少將軍上戰場，就像如今宋夫人一樣厲害呢！今日跟我比試一番，也算是提前練習了。”

這話一出，別人也不好說什麼了，梁武帝亦不再阻攔。

宋尋川雖默不作聲，也是在暗暗留意著秦辭憂的動向，他其實很想試試她的真本事。

而謝氏因為早上的事對秦辭憂一肚子火未曾發泄，也就對此不發一言。

秦辭憂本不想在這種場合早早顯露自己，但嫦月公主如此盛氣淩人，她也不想忍讓。

圍場的侍從為她選了一匹栗色的馬，秦辭憂翻身上馬，牽著韁繩踱步到附近賽馬場地的起始點前。

宋尋川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注意到秦辭憂嫻熟的騎馬動作時不由得十分詫異。

按理說，像她這樣一個小家碧玉應該接觸不到這些才對。

但無論是今日的騎術還是之前那善醫術的一麵，無不表明她受過良好的訓練。

嫦月一身紅色獵裝鮮豔如火，由於準備充分，看起來要比臨時上陣的秦辭憂要恣意得多。

哨聲一響，嫦月鞭子一揚抽向馬腹，高頭駿馬撒開四蹄跑向賽道，與秦辭憂幾乎並肩的瞬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長鞭竟打中了秦辭憂的馬。

那栗色小馬猝然一驚，長嘶一聲，險些把秦辭憂摔下馬來，遠處的眾人見此情景，都不由心驚肉跳。

但秦辭憂自小跟隨父兄挽弓射箭，也曉得如何去降服一匹烈馬。

很快，她安撫了馬兒的情緒，縱馬前行，追上了跑在前麵的嫦月。

眾人的心又重新回到嗓子眼裏，連梁武帝也拭了拭額上汗水，忙叫幾個侍衛騎上馬遠遠跟在兩人後麵以防不備。

氣氛鬆弛下來，便有好事者談及了宋尋川的這樁婚事：“宋小將軍年少有為，不知是京城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裏人，誰承想竟剛及弱冠就成了親，如今鸞鳳和鳴，得有多少人要哭濕手帕啊。”

宋尋川眼觀鼻鼻觀心，隻作沒聽見這等閑話。

又有其他人笑道：“都說成家立業嘛，人家宋小將軍功名也有了，娶了妻室，不是更能放心為國效力，建功立業麼？”

原隻是玩笑話，不知內情的眾人也大多沒什麼惡意。

梁武帝偶然聽了一耳朵，心中卻不大自在起來，想起宋尋川那日在中正殿交兵權的事，他就暗暗惱火。

正在這時，前麵賽馬場中忽然塵土激揚，一個侍衛飛快策馬而來，滾倒跪在禦前。

“皇上，不得了了，宋少夫人的馬不知為何發了狂一路狂奔，追也追不上......”

出事了？

梁武帝心裏咯噔一下：“那嫦月呢？”

“公主沒事，我們其他幾個人去追宋少夫人的馬了，小的怕出問題先回來向您稟報。”

聽說嫦月沒危險，梁武帝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才下令：“還愣著做什麼？帶幾個禦醫快去追宋少夫人！”

宋尋川已避席向上座一拜：“皇上，拙荊不善騎術，微臣告退，先去尋她。”

梁武帝點了點頭，宋家為梁國出生入死多年，於情於理，他都不願宋家的人在秋狩中出什麼意外。

宋尋川騎上素日陪自己出征的那匹愛馬，如疾風一般向賽馬場的遠方而去。

賽馬場中已無人影，可見秦辭憂早已偏離賽道，宋尋川莫名心焦，縱馬跑向臨近的草場，卻聽到了一聲嬌慵的呼喚：“尋川哥哥？”

他一扯馬韁回頭，正瞧見嫦月公主騎著馬在草地上徘徊。

不知為何，心中就泛起疑慮，但來不及多想，點了下頭就繼續去追尋秦辭憂的蹤跡。

“尋川哥哥，我迷路了！”

嫦月公主不相信他對自己如此無情，不甘心地衝著他的背影大喊。

秋風蕭蕭，聲音傳得老遠，宋尋川卻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