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外麵腳步聲響起,秦辭憂抬起頭來,江氏帶來個小丫頭過來,一隻腳已經踏過門檻。
小丫頭去端爐子上煨著的湯,江氏靠在門邊望了棠依和照書手中的食盒一眼。
扭頭似笑非笑看向秦辭憂道:“這樣好的飯菜都倒了?若叫人瞧見了,還當咱們朱門繡戶的人輕狂不知道儉省呢。”
“餿的怎麼吃?”
秦辭憂挑了挑眉:“嬸娘若不信?不如屈尊降貴去聞一聞驗證一下?”
江氏自然不肯,嫌棄地拿帕子掩住鼻,尖聲尖氣。
“同一個廚案上做出的飯菜,怎麼我們的好好的,你的卻餿了?”
“可見是胡說,糟蹋東西不提,又紅口白牙地扯起謊來。”
“這話問得好!”
秦辭憂唇角勾起一個冷笑:“我正想問問嬸娘這件事呢,為何送到桐川院的飯菜都是這等貨色?”
“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氏嘴角一撇,氣勢洶洶道:“難不成是說我故意給你吃這些東西?簡直是含血噴人!”
“天氣熱罷了,誰犯得著放餿了飯菜給你吃?我看你就是故意糟踐東西!”
兩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那邊灶上食物的香氣已經漸漸彌漫開來。
秦辭憂微笑:“我夫君宋尋川為大梁衝鋒陷陣,立下無數戰功,如今負傷在身,代為管家的嬸娘卻對他的飲食如此漫不經心,口口聲聲‘儉省’,莫非省下來銀錢好養閑人麼?”
“你不要亂說!”
江氏被說中心事,又羞又惱,偏偏無理反駁,便拿出長輩的款來壓她。
“我好心教你持家過日子,你一個做晚輩的不但不知儉省,還不領情!”
“一會兒鬧了起來,叫下人瞧見,隻當你為一碗飯的事鬧起來,看你麵子上好不好看!”
“哦,那我領情,真是太謝謝你了,嬸娘。”
秦辭憂扯起嘴角,眼睛卻無笑意:“還有,我爭的不是一碗飯,我不貪心,對別人盤中餐沒有興趣。”
“但屬於我的,旁人也別想拿走一分。嬸娘既說完了道理,就請回吧!”
一刻鐘後,秦辭憂帶著棠依和照書拎了食盒回到桐川院。
熱氣騰騰的新鮮飯菜擺在桌上,宋尋川隻瞥了一眼便猜出了幾分,抬眸望向秦辭憂。
“你打算一直這樣當受氣包自己貼補銀子進去?”
秦辭憂不客氣地坐下來,拈一塊炸得金黃焦脆的油糕入口。
“你看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宋尋川無言,眼前這個女人的確不像一盞省油的燈,心思也叫他猜不透。
嚼完了口中食物,秦辭憂慢條斯理用布巾擦了擦嘴。
才悠悠道:“如今管家權力落在你那位二嬸娘手上,她有意薄待我們,但這個虧我卻不想吃。”
宋尋川有意試探,便順著她的話音道:“薄待我倒也罷了,怎麼連你也在內?”
“東想西想可不利於身體恢複。”
秦辭憂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道:“你現在可是奉旨養傷,萬一養不好,皇上是要怪罪的。”
“如此看來,你還是對交兵權的事耿耿於懷?”
宋尋川眯了眯眼,嘖了一聲道:“果然是個貪戀富貴之人。”
“豈敢豈敢!”秦辭憂站起身來,作勢拱了下手,竟然就走了。
次日起,有了秦辭憂在廚房的這麼一出,下人們果然不敢再送餿飯爛肉來,但礙於江氏的權力,也隻敢整治些蘿卜青菜之類。
兩日後,鎮國公夫人阮氏來訪。
這位阮夫人是宋尋川母親的閨中密友,兩家又是世交,因此平日對他頗為關照。
這回也是自己抱恙在身,才一直沒能來親自探望。
貴客來臨前,江氏特地將秦辭憂叫到了一邊,沉著臉再三囑咐。
“客人麵前不要沒規矩亂說話,若丟了將軍府的顏麵有你好受的。”
“放心,我一定以嬸娘您作為言行表率,絕不行差踏錯。”
秦辭憂拉長了語調,言語恭敬,眼中卻沒有半分敬意。
江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正要再說什麼,外麵侍女卻匆匆跑過來通知。
“夫人,鎮國公夫人到了。”
從前少有主持這樣的場合,江氏理了理衣服鬢發,又讓侍女拿菱花鏡給自己照了照,才盡量步態優雅地走出去。
秦辭憂跟在她後頭走到廳中,便見到了一位舉止端莊的中年 美婦。
這阮夫人年紀算來得有四十往上了,看上去卻隻有三十餘歲,身姿纖瘦得有些過了,秦辭憂一眼望去便知她是個久病羸弱之人。
阮夫人含笑與江氏寒暄,神情中不乏歉意。
“一早聽說川兒打天水關回來受了重傷,記掛不已,可惜我這身子也是三災八難病了許久,前兒才能下床走動,這孩子一向托賴於二夫人你照料了。”
“我也隻是略盡一點作為嬸母的責任罷了,大哥大嫂不在家,我少不得多費些神罷了,也是應該的。”
江氏故作謙虛,又笑道:“阮夫人您前幾次送來的名貴藥材俱已給川兒用了,療效很好,這回又帶來這許多,真叫人不好意思。”
阮夫人微笑著搖了搖頭,已留心到屏風旁邊站著的秦辭憂,目光中不由露出驚豔之意。
秦辭憂近前向她福了一福,語聲溫柔:“甥婦秦氏見過阮夫人。”
阮夫人見她姿態大方有禮,更加喜歡,笑問道:“這位就是川兒的新婦吧?真是秀麗嫻雅,令人歆羨。”
江氏想著秦辭憂屢屢與自己作對,聽阮夫人這話更加不悅,但還是假笑著點了點頭。
“是,不過是小孩兒家,能懂什麼,夫人謬讚了。”
阮夫人沒留心她說什麼,隻細細打量秦辭憂一番,眉眼彎彎。
“是個妥帖孩子,川兒有福,有你照顧他,想必他定能早日複原。”
下意識望了望四下,又問道:“他今日如何?還不能會客麼?”
“聽說了阮夫人您到訪,他原是要來的,但是沒什麼氣力,府裏為求穩妥,仍叫他臥床,”
秦辭憂有意無意瞥了旁邊的江氏一眼,“不過您放心,他身子已好了大半了,不日就能病愈。”
阮夫人聞言有些疑惑,礙於身份還是點了點頭:“那我去看看他吧。”
“不急。”
江氏不動聲色擋住了去路,指了指魚貫而入的侍女笑。
“阮夫人您來府裏還沒喝一口水呢,還是等吃罷了飯再去看川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