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尋川望著秦辭憂,心中情緒莫名,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又一次選擇站在了自己身邊,但她到底圖的什麼?
爭端已然結束,他扶著椅子起身,由小廝攙著準備回屋。
“等等!”秦辭憂的嗓音在背後響起,婉轉動聽,卻帶著閨中女子少有的氣勢。
宋尋川詫異地轉過身子,目光中寫滿疑問。
秦辭憂從一旁的桌上摸了件東西遞給他。
“喏,沐楚剛剛找出來的藥膏,用來消腫最好了。”
宋尋川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指的是哪一件事,挑了挑眉:“我說過了,不妨事。”
“你不必嘴硬,那廷杖頗有分量,打得再輕,皮肉也是疼的,我尚如此,何況是你呢。”
秦辭憂見宋尋川不收,便索性將藥瓶塞到了小廝手裏:“一日三次,別忘了給將軍擦。”
盛情難卻,宋尋川抿了抿唇,總算憋出來兩個字:“謝了。”
目送著宋尋川的背影,秦辭憂心內泛起了嘀咕,這個小將軍,戒備心也太重了。
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份警惕,才能在暗流湧動的宋府中保全自身吧。
這場鬧劇之後,一連幾日二房和三房似乎收斂了些,府中並無動靜。
這日清晨,秦辭憂端坐鏡前,任由棠依為自己梳妝。
棠依照例從妝奩中取出上品的桂花油給自家小姐勻開鬢發,才發現瓶子已經空了。
不由懊惱道:“頭油竟沒了,這一時半刻到哪去找?”
秦辭憂素來不在意這些小事,笑著打趣道:“沒事,隨便梳梳就行,要不借你們的一用?總不會舍不得吧?”
“怎麼會?”
棠依連忙解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梳頭油取了過來,蘸了一點給秦辭憂梳發。
“隻是,總覺得委屈了小姐,這樣好的頭發,不該用這樣便宜的東西。”
“我的頭也未見得要比你們的尊貴些。”
秦辭憂仍是玩笑的語氣:“以前沒留心,以後用我的好了。”
恍惚間她想起了從前兩軍交戰時梁軍對於倘若能活捉自己之人的懸賞,白銀幾千兩,還真真算得上“尊貴”。
沐楚打起簾子進屋來,大抵是聽到了先前的兩句話,隨口道。
“論理,前日月銀和使的胭脂頭油就該送來了,不知為何今兒還沒個影兒呢。”
秦辭憂聞言回過神來,倏然間明白了什麼,唇角揚起個譏諷的弧度。
“恐怕這才隻是個開始呢。”
而接下來的事也證實了她的猜測。
到了早膳時分,廚房按慣例送來食盒,棠依才將蓋子一揭,便聞到撲鼻而來的異味,不由掩住鼻子。
“這怎麼是餿的?”
秦辭憂探過身來,也不由捂住了鼻子,原來食盒中是一碗香稻粥,幾塊糕點並幾碟小菜。
確實是府裏慣有的早膳配置,不過,粥是清湯寡水能數清飯粒的。
小菜裏的鵝脯和鴨信是腥臭的,鹹菜帶著黴氣,糕點則硬邦邦泛著油光,說不清是廚子幾日前的傑作。
“倒掉好了。”
秦辭憂嗤笑一聲,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二房三房為了前幾日的事在有意拿捏她。
棠依卻咽不下這口氣,忍不住為小姐鳴不平。
“這才真正是看人下菜碟!他們竟敢如此對待小姐,不行,我去告訴將軍!”
秦辭憂搖了搖頭,若所料不差,宋尋川那邊沒準也是這樣的飯菜。
“小姐......”棠依氣憤已極,卻仍是以秦辭憂的意見為先。
“跟我走。”
秦辭憂將食盒的蓋子重重一蓋,棠依雖然不解其意,還是拎著食盒乖乖跟她出了門。
秦辭憂徑直來到了宋尋川的屋子前,沒打聲招呼就走了進去。
果不其然,桌上的食盒敞開,裏麵是和自己那份一模一樣的菜色。
宋尋川卻看起來頗為淡定,坐在桌邊飲茶,看到她來也隻是抬了抬眼。
秦辭憂心中了然,卻故意詢問:“將軍怎麼不用早膳?”
宋尋川啜了口茶:“沒胃口。”
一旁伺候的小廝照書看不過眼,忍不住對著秦辭憂訴苦道。
“少夫人,咱們少爺不過是這陣子養傷行動不便,他們就這樣欺侮桐川院,給少爺吃這等餿了的飯菜!”
秦辭憂瞄了宋尋川一眼,見他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便吩咐照書。
“這些吃食帶著,和我去廚房!”
“哎!”
雖然秦辭憂嫁進來還不到一個月,照書已經對這個處事幹淨利落的少夫人心生好感。
忙不迭地答應下來,拎著食盒就要走,還不忘轉身告訴宋尋川。
“少爺,濃茶別喝太多,等我回來給您帶好吃的!”
宋尋川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去攔秦辭憂一行人,他很清楚這頓不堪入口的早膳是誰的手筆。
江氏因兵權的事沒落著好處,故意暗地裏使絆子,借這幾頓飯磋磨他,原本這也隻是小事,他動動手指就可以解決。
但這一回,他想看看自己的這位新娘子會怎麼處理此事?
她在將軍府裏又到底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這廂秦辭憂已帶著棠依和照書來到了廚房,兩個年紀不大的童婢對著泔水桶一陣猛倒。
案板前正忙活的廚子總管訕訕地走了過來,行了個禮道:“少夫人這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他其實對此事心知肚明,但如今府裏是二房江夫人當家,江夫人有心給少夫人穿小鞋,他一個廚子哪敢置喙?
隻好順勢而為欺負老實人罷了。
“老實人”秦辭憂臉上卻並無怒容,反而笑眯眯取了一塊碎銀來,命照書遞了給他。
“大抵是天熱的緣故,飯菜竟餿了,勞總管請人重做兩份吧,我倒也罷了,將軍身子弱,若餓著了可就嚴重了,你說是不是?”
“是,是......”
廚子總管抹了把汗,尷尬地連連應聲。
“小的這就讓人給您重做,不過這銀子,小的是萬不敢收的。”
“不用客氣。”秦辭憂笑容和善。
“飯菜另做自然費工夫,錢,是一定要給的。不過,要是下回再見著這等的吃食,我可就要來訪查訪查,看廚房裏是哪個地方通風不好或是管理不善了。”
廚房是個大有油水可撈的地方,府裏不少下人都削尖了腦袋想進來做事。
這位總管也不例外,暗地裏不知昧下多少炭柴米麵。
此時聽秦辭憂這一番看似客氣實則暗含警告之意的話語,他才真正意識到了這位少夫人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