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瑤把在城裏的所見所聞像聊家常似的說一遍,雖然知道江修竹聽不見,可她還是願意說。
末了她還把錢口袋拿出來,炫耀似的給江修竹展示。
“俊相公,我已經存下了二兩銀子,厲害吧?”牧清瑤看著院子裏的蕨根,又從錢口袋裏掏出二十文錢遞上去,“你一個人刨挖五筐蕨根,辛苦你啦,這是給你今天的工錢。”
倒也沒什麼累的。
江修竹垂著眼瞼低頭扒飯,是江秋遇和江冬隱挖回來的。
都是一樣的山芹菜,怎麼被牧清瑤回鍋重炒之後,就格外的好吃呢。
對麵的男人大口吃菜。
煤油燈的光線打在對麵男人的臉上,密實又卷曲的睫毛微微上揚,剛好在他的眼瞼下方攏出一片扇形的陰影,真好看。
等牧清瑤收拾好廚房去西隔間,這才發現那塊粗布和江修竹的新布鞋都不見了。
怪不得剛才瞧著孟若的腰裏好像塞了東西,原來是被她偷走了!
牧清瑤擰眉咬牙。
她可不是那個任人欺侮的傻子!
牧清瑤先把買回來的豬肉和豬下水清洗、焯水,配好調料分成兩鍋燉煮上,又比劃著讓江修竹看著灶堂裏的火候。
牧清瑤擼起肉胳膊上的衣袖,衝著江流村裏隱約的燈火道:“俊相公,孟若還敢把我給你買來做衣服的粗布和新鞋都偷走,看我不收拾她!”
牧清瑤像隻發怒的母老虎,哼哧哼哧地朝著村路上走去。
坐在灶堂邊的江修竹看著她肥胖的身影走遠,這才打了兩個指響。
小茅屋東側的大榆樹上落下兩個黑影。
“少主。”
兩兄弟這兩天過得可真苦,小茅屋太小,屋裏根本沒個藏身的地方,他們又不能離少主太遠,白天晚上都隻能躲在樹上。
“去,跟著她。”
兄弟二人相視微愣。
他們可是千秋閣裏數得著的高手,要他們跟著個傻子幹嘛?難不成,還怕這傻子又做什麼對少主不利的事?
二人眼神交流,立即點頭,隨即跟了上去。
牧家大院西北的角門果真還沒上門栓。
牧清瑤熟悉這裏的每一個巷道,片刻功夫就到了西北角的下人跨院。
西廂房裏,季氏一家人正在吃晚飯。
木方桌擺放在當中,除了季氏坐著,其他人都或蹲或站,手裏捧著黑陶碗,正在喝糙米粥,木桌上除了鹹菜疙瘩還多了一盤肉渣炒山芹菜。
牧清瑤推門進來,微涼的夜風從外麵灌進來,季氏等人抬頭。
認出是牧清瑤,季氏大眼皮掀出鄙夷,“就掐著飯點跑回來,八成餓了兩天,若娘給她盛碗糙米粥,看著她點兒,別讓她把粥都吃光了。”
難得季氏還願意給趕出去的嫡女一碗粥吃。
牧清瑤掃視一圈,沒發現有人腳上換新鞋,目光掃過孟若住著小隔間,東西一定都藏匿在那裏。
牧清瑤肥胖的臉上浮起傻笑,她沒接孟若遞過來的那半碗刷鍋水似的粥,肉墩似的坐到小矮凳上。
木桌前的空間,因為這個肥婆的到來,顯得很擁擠,由氏和牧清蘇都退開半步。
她的傻笑,怪瘮人的。
“大嫂,你打的絡子真好看。”牧清瑤學著小孩子的語氣,分別扯動由氏和牧清蘇掛在衣襟上的“萬事如意”和“多子多福”,兩個絡子都是灰綠色的絡子,配著同色的穗子,還算精致。
二人同時瞪眼瞧她。
“大嫂,清瑤也要賺銅錢,不如你教我打絡子吧,一個絡子能賣三......唔!”孟若不等她說完,一塊紅薯幹猛地塞到牧清瑤的嘴裏。
牧清瑤把紅薯幹吐出來,轉身正在吃油餅的季氏煞有介事地說:“母親,大嫂和阿蘇的絡子,賣了大價......唔!”
孟若幹脆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一塊油餅,生生地塞進牧清瑤的嘴裏。孟若忙放下自己的飯碗,想把牧清瑤拉起來,可牧清瑤老大個砣子,她推拉幾回,牧清瑤堅如磐石,絲毫沒動彈。
牧清瑤穩穩當當地把油餅嚼爛吞咽下去,這才又裝出羨慕的模樣說:“母親,一百八十文錢呢!”
多少?
眾人都停下咀嚼的動作,目光聚焦。
季氏剛才就拉得老長的一張臉,又長了三分,驟然掀起的大眼皮下,嚴肅中帶著質疑的目光瞪向孟若。
孟若打了兩個哆嗦。
她害怕季氏,不是裝出來的。
雖說孟氏母女在季氏跟前百般俯低做小,可季氏手段狠毒,孟若沒少挨打。
飯碗重重地摔在木桌上,“若娘,你讓她說完!”
“母親,她一個傻子,都是胡說,昨天絡子賣了六十文錢,我都,都給您交了賬......”
六十文錢?
孟若居然昧下了一百二十文?
她的膽子還真大。
“母親,清瑤這兩天進城賣蕨耙呢!”孟若一副你咬我,我也咬回去的架勢。
一個傻子賣幾塊蕨耙那能值幾個錢?
廂房裏安靜得隻能聽得見灶堂裏柴火燃燼時的嗶啵。
季氏挑眉,“是嗎?”
眾人屏息,含在嘴裏的粥飯都不敢咽下去,聲怕噎著。
向來不愛管閑事的牧清蘇,揚起嘴角,“母親,我打的絡子簡單,不值什麼錢,可大嫂打的絡子跟江渚縣繡玉坊的一樣好。”
孟若慌了神,不等別人再說話,她立即人扯住季氏的衣襟:“母親,小娘,都是清瑤,是她,她說要還張歪嘴的債......”
她還真能繼續甩鍋。
我謝謝你八輩祖宗!
牧清瑤不分辨,直接站起來往孟若住的小隔間走去,在孟若的撕扯中,牧清瑤拿著個小包袱出來,當著眾人的麵抖動。
“嘩啦!”
一個裝著銅錢的布口袋掉出來,摔在地麵上。
孟若驚慌地渾身抖個不停,孟姨娘搶上半步,上就去是兩個巴掌。
“死丫頭,就算你可憐九娘,也不能把四房的錢都貼補了去!”孟姨娘還真能睜眼說瞎話,母女二人真是甩鍋二人組。
這巴掌打的,演技真精彩。
“大姊,這丫頭總是心軟,她心疼九娘,生怕九娘因為錢家的十兩銀子的債沒了命,這不是偷偷地存點銅錢,想給她還賬。”
牧清瑤沒說話,她反而乖順的把錢口袋撿起來,捧到季氏跟前。
季氏厭棄地掂了下,大約有兩百多文錢,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我待你們娘倆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