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能想到我和青勝唯一的相似之處：都是早產七個多月就生出來的。

我還記得青勝媽生產時，場麵特別慘烈，她足足痛了有兩天兩夜，整個百家巷都能聽到她的慘叫聲。

接生婆倒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後，她才把青勝兄妹給生下來，而她卻因為失血過多死了，連孩子都沒來得及看一眼。

青勝兄妹自然成了馮家的寶貝，馮家再窮，都沒苦過兩個孩子。

如今馮家二叔不惜從黃泉傳信回來，還說青勝養不大，他肯定是知道什麼內情的，不然不會這麼說的。

偏偏他人都死了，想問都沒法問了。但轉念一想，既然他能從黃泉寄信回來，或許我也能以同樣的方式問回他。

想到這，我說做就做。

我又去了趟馮家，把東西弄齊後，找來一盆糯米，把一根根到小木棍放到糯米上。

“生辰八字為路，貼身之物為引，以問黃泉之下，以解血親思念。”我一邊念著，一邊擺動著盆裏的糯米。

我是用馮嬸婆的名義去問馮家二叔，不然我一個外人的話，肯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一番操作後，我找來張大白紙，在紙上寫下我想問的，然後把紙塞到糯米盆裏，點上三柱清香。

待清香燃到中間時，糯米盆裏的紙突然發出抖動，我再拿出紙，紙上的字已經消失了。

隨即，我又把紙和寫有生辰八字的紙給燒了，灰燼落在馮家二叔生前用過的貼身之物上。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但願能成功吧。”我也是頭一回傳信給黃泉，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大概等了一個晚上，等到深夜的時候，糯米盆才有了動靜。

我趕緊看過去，隻見在糯米盆中，隱約形成了幾個字：亡人歸位，陽人勿擾。

我頓時灰心了，這下沒戲了，隻能靠自己了。

灰心歸灰心，我抓緊時間把東西收拾好，免得讓人看到。畢竟這樣的事，過於邪門了。

我也好久沒做過這樣的事了。

除了明公等親近的人，我沒告訴過別人，我與生俱來就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本領：通靈。

有些人在某些方麵上，是天賦異稟的，甚至不用特地去學，天生就會的。而我在怪力亂神的事上，格外精通，不是神婆，勝似神婆。

世上多的是奇事怪事，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解決，就如馮家二叔寄回來的信。

倘若換做常人，肯定是看不出什麼來的，但我從小就接觸死人，也知道死人未必就一死了之，總會出現一些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的事。

就像幾年前，我跟著明公給一個老人挖墳坑時，每挖一個墳坑就能挖出一條小蛇來，一挖一有，足足挖了一地的蛇，把在場的人看得頭皮發麻。

都說入土為安，地下有活物的話，自然是不能埋的，否則就會出現爭搶地盤的事。

雖說人是死了，可千百年來的，都認為人死後還會存在於地下陰界中。更何況我們自古的習俗，是事死如事生，對待死後的事，要慎之又慎。

明公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嘀咕著：“我活了這麼久，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

老人的親屬請了好幾個風水師傅來看，都連連道：“真真是怪了。”

還是我暗暗觀察，得知老人生前曾開墾過一塊荒地，那荒地裏正好有一窩小蛇。老人放了把火，把荒地上的雜草給燒了，同時也把一窩小蛇給驅趕走了。

我想著，應該是那一窩的蛇被毀了家園，自然而然記恨上了老人，便出來搗亂，讓老人死後無法落棺。

我跟明公說，讓老人的家屬放棄那塊荒地，再對著那荒地三拜九叩，應該就沒事了。家屬便一一照做了，之後再重新挖了個墳坑，果不其然，再沒出現小蛇了。

所以呐，世上有些事，是不得不信的，萬物有靈，人死後也有靈在的。

而我，是能通達靈性的，能感知到常人無法感知的事。

不過能通靈，可不是什麼好事。

但凡能通靈的，自身的命運都很不好，就像那大街上算命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就是曆經磨難。

算命的能算盡他人，唯獨算不了自己。通靈也一樣，幫得了別人，唯獨幫不了自己。

本來我自身就已經夠不祥了，加上能通靈，都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反正在我爹媽看來，我就好比是掃帚星轉身，隻能帶來黴運和晦氣。

我記得，以前家裏一旦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我媽就會嘮叨不休地說：“都怨你這個掃帚星，自從生了你，我們家就沒走過運，老娘我連打牌都沒贏過。”

哪怕是家裏不小心碎了碗筷，他們都會怨到我頭上來。

其實我騙了穆易舟，我不是自願住在這木棚裏的，我是被我爹媽趕出家門的。

那是在兩年前，和我同年歲的姑娘家早早就準備結婚嫁人了，而我，連媒婆都不肯上門來，因為我晦氣的名聲早就傳遍了半個撫廣鎮，沒人願意娶我。

我爹媽也實在不想養我了，就隨便找了個理由，說：“你都這樣大的歲數了，既然嫁不出去，那也別留在家裏丟臉，你自己找個地方單獨過吧，別來禍害我們了。”

就這樣，我隻能住在這個簡陋的木棚裏，連房子都沒有。說句難聽的，我這木棚和牛棚沒什麼兩樣，隻不過一個住人一個住牛。

“唉。”想著這些事，我默默歎了口氣。

按道理來說，我這樣的人生，過得沒有半點樂趣，早點死了的話，都算做是解脫了。可我做不到就這樣舍棄自己的性命，盡管我已經過得夠慘了。

我時常感覺到，冥冥之中，好像是有什麼事什麼人，在等著我一樣。我的人生，隻有找到這些人和事，或許才能變得有意義。

“會是什麼呢？”我摸著脖子上半月玉墜說道。半月玉墜是當年那個野客留給我的，也是我身上唯一還算值錢的東西。

“當半月變成滿月的時候，你就找到歸宿了。”這是當年野客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