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說這番話的時候麵上並未帶著一絲怒色,反倒是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
全嬤嬤被蘇姝錦一番話驚的合不攏嘴,處於詫異中久久不能回神。她不曾想到一個僅僅十四歲的少女語出驚人,甚至語氣中夾雜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她雖未見過鎮國大將軍梁鈺,但關於梁鈺的事跡她這個深宅婆子到底是知曉一二的。鎮國大將軍戰功赫赫,梁家世代從軍,深得陛下寵信。在京城提及鎮國大將軍梁鈺,人盡皆知。
這是他們柳府惹不得的,故而蘇姝錦猝不及防提及梁鈺,全嬤嬤也是有些始料未及,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是好。
是了,蘇姝錦再不濟也是鎮國大將軍梁鈺的侄女,即便是蘇府如今落魄可蘇姝錦到底有個鎮國大將軍府作為後台。
全嬤嬤心中快速思考了一番,手掌互相摩挲,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可沒忘記,這個蘇三小姐若真有鎮國大將軍府作為強硬的後台又何必跟著蘇府流落至江洲城。
三年前蘇家老爺受牽連被陛下貶至這偏遠之地的江洲城做個芝麻官,卻也不見鎮國大將軍府幫襯幾分,更不曾見鎮國大將軍接蘇姝錦回鎮國大將軍府過好日子。
而她更是從夫人那聽聞這位蘇三小姐很是不得蘇老夫人喜愛,雖是嫡女卻因親母早逝,亦是不得蘇鶴歡心。
想來這不過是少女故意拿鎮國大將軍府來唬她罷了,全嬤嬤心中微怒,有些懊惱的抬眼看著蘇姝錦,心想她混跡後宅多年,險些被個黃毛丫頭牽著鼻子耍了。傳出去她可丟不起這個人!
蘇老夫人聽完蘇姝錦的話,麵上神色變幻莫測,許久才塵埃落定。她聽出錦丫頭的話中有話,看似是在怒斥柳國公府不仁不義,更是趁機告訴自己,她在蘇府並不是無依無靠,她還有鎮國大將軍府這個後台。
蘇老夫人的確要重新審視這個孫女了,她以往隻看到蘇姝錦唯唯諾諾抑或是謹小默然的模樣。她未曾料到有朝一日,這個丫頭能如此伶牙俐齒,她或許從來真正了解過錦丫頭。
哪能想到少女竟是如此心思縝密,進退有度。
或許是感到有道審視的目光,蘇姝錦微微頷首,唇邊染著一抹柔柔的笑意。看起來很是純良無害,少女麵色猶帶著幾分蒼白,可氣度和以往終究是不同的。
蘇老夫人讚許的點了點頭,撫掌從容不迫道:“全嬤嬤,方才錦丫頭的話你可聽清楚了,既然柳國公府無情無義,我們蘇府也不會強求這個姻緣。”頓了頓,“再者,柳國公府門第高,我們蘇府高攀不起。”
全嬤嬤聽了,麵色騰的一紅。又氣又怒,蘇老夫人這是拐彎抹角罵他們柳府。好啊,她是個奴仆自然不能將她們如何,且等她回京城,定要在夫人麵前好好說道一番。
在蘇府受的氣,定要通通回敬。
全嬤嬤氣的全身發抖,蘇老夫人樂見其成,樂嗬嗬的端起茶盞,啜了一口茶。覺得今兒的茶格外的沁香,心中鬱結也煙消雲散。
柳嬤嬤到底是伺候蘇老夫人多年,自然懂得此時此景應當如何處理,她身板一挺,“全嬤嬤,你話也說完了,也知曉我們蘇府的態度了。可以安心回京城複命了。”
全嬤嬤哪能不知道這是變相的逐客令,她目光充滿恨意與怒意掃過蘇姝錦的臉蛋,咬牙切齒吐出一句話來,“蘇府的態度老奴自是清楚,待老奴回府定然會一五一十告訴夫人。”
說罷,禮儀也不做全了,幹脆甩袖憤然離去。今兒在蘇府她是沒嘗到好果子。
待全嬤嬤離開,蘇姝錦卻“撲通”一聲跪在蘇老夫人麵前,少女垂眸,教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蘇老夫人也是滿滿的茫然,不知蘇姝錦這又是來的哪出?
一片寂靜中,隻聽得少女輕聲細語的開口:“感謝祖母為孫女做主,方才孫女也是情急,倘若說了不合禮數的話,還望祖母多多包涵。”
“錦丫頭,快快起身。”蘇老夫人目光充滿著一絲慈愛一分憐惜,更有幾分讚賞。
柳嬤嬤上前扶起蘇姝錦,她自是知曉老夫人怕是對三小姐刮目相待了。她亦是對三小姐也心生欽佩,分明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心智卻異常聰慧。
蘇姝錦知曉蘇府最是注重禮儀孝道,她方才說的一席話其中有談論情愛之事。於情於理都不該從她這個未出閣的少女口中而出,蘇老夫人定然也是不悅的。
蘇姝錦這是主動請罪,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態度謙卑誠懇,蘇老夫人也沒得脾氣了,畢竟此事錯不在她。
許氏隱下眼中寒光,換上一副笑意盈盈的臉,打量著蘇姝錦,笑著道:“三小姐大病一場倒像如獲新生一般,今兒的話鏗鏘有力。便是我在一旁都看的呆了,現今才緩過神。”
許氏這看似誇讚的話,蘇姝錦聽來卻是覺得十分的怪異。真真是一點也不真誠。
蘇姝瑤站在許氏身旁聽著自己母親誇讚蘇姝錦,眼底劃過一絲不悅更多的是不屑。蘇姝錦不過是今兒開竅了,說了些大話罷了。怎麼祖母母親都對她改觀了。
蘇姝錦仿佛聽不出許氏的弦外之音,隻麵帶微笑,眸光落在許氏身旁的蘇姝瑤身上,“母親折煞我了,人生了病總是格外有感觸,也是想明白了很多事。”
這話有些深意,什麼叫想明白了很多事?是什麼事?偏生少女欲言又止,徒留讓人遐想的餘地。
許氏本就心思縝密,當下心中湧現出幾分不安。她怎會麵對蘇姝錦會有些不安呢?不應當的,她好不容易才等到梁氏死了才能爬上她夢寐以求的位置,好不容易才成為蘇府女主人。
要知曉她從一個侍妾成為當家主母談何容易?自梁氏未進蘇府她便是侍奉在老爺身旁,更是先於梁氏前誕下老爺的長女。老爺也是寵愛自己,故而梁氏病逝後挑得吉日就將自己扶正了。
她一直將蘇姝錦拿捏在手掌心,蘇姝錦膽怯心思簡單,對彭嬤嬤的話言聽計從。可今日怎麼句句條理清晰,更是進退自如,就連老夫人看她的目光都變了。
這絕不是許氏想看到的結果。
收回漸漸飄遠的心緒,許氏笑容有些僵硬宛若刻意擠出一抹笑意來,道:“三小姐想通了就好,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怎麼快意怎麼來。我看你身子尚且未大好,還是應當多多歇息。”
說著,她仿佛又想到了什麼,“我那還有上次木夫人送的滋補的靈芝,待會讓彭嬤嬤去取罷。我留著那也沒用,不若拿去給你滋養身體。”
許氏說的滴水不漏,倘若外人看來這個主母定當是端莊大氣的。有好的補品也想著蘇姝錦,端的是思慮周到,很是體貼了。
果不其然,蘇老夫人點點頭,感歎道:“如此甚好,難為你惦記著錦丫頭,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