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莘莘吐奶之後就被乳母緊急抱回昭仁宮找太醫。
乳母急壞了,一會兒就要帶去見孟薛氏了,這孩子小臉白成這樣,若被孟薛氏看出端倪,跟皇後告狀可怎麼好?
孟莘莘吐得肚子空空,直泛酸水。
她本就頭昏眼花,還被心急的乳母捂得幾乎喘不上氣,當真要命了!
就在這時,有人攔下了乳母。
“太醫已在昭仁宮候著了,你走慢些,別顛著她了。”
男孩的聲音稚嫩卻堅定,還透著點溫柔。
乳母低頭一看,竟是太子沈景沅,她顫著聲應道,“殿下萬安。”
奇了怪,這條道是直通燕華宮的,平日裏太子壓根不朝這邊來,怎麼今天偏碰上了?
沈景沅見乳母仍將孟莘莘抱得奇緊,他皺了皺眉。
“給我吧,我正要去昭仁宮給母後問安。”
太子都開口了,乳母豈有不給的道理,可七歲孩子能抱得穩另一個孩子嗎?
乳母擔憂地將孟莘莘遞給沈景沅,還伸手在下邊護著。
孟莘莘滿心憋悶,這才剛出狼窟又入虎穴。
她可不想給沈景沅抱啊!
然而,她鬧騰的力量都在剛才吐奶容妃的時候用光了。現在隻能認命讓沈景沅揉捏了。
說來也怪,七歲男孩的臂膀本沒有什麼力氣。
可沈景沅抱著孟莘莘,既沒有乳母抱著的憋悶,還意外地穩當。
他垂眸看向懷間的女嬰,心頭一片柔軟,如獲至寶。
剛才沈景沅聽聞容妃見了孟莘莘,他便不管不顧立刻趕了過來,到了半路才聽說容妃沒討到好還被孟莘莘吐了一臉奶?
看來冥冥之中,這小家夥還懂得跟前世的仇人過不去呢。
前世,沈景沅錯過了孟莘莘的成長,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被容妃欺淩的那個小可憐。
小可憐孤注一擲,將全部壓在他身上。
可最後他還是辜負了孟莘莘。
這一世,從頭再來,沈景沅絕不會再讓她受半點苦!
宮道上的梔子花開得正好,陽光自團絨狀的花瓣間星星碎碎漏下,使人睜不開雙眼。
沈景沅抱著孟莘莘,還不忘伸手擋在孟莘莘的額上,為她遮擋烈日。
溫柔寵溺的笑意自男孩的眼底流淌到孟莘莘的身上,孟莘莘有點發懵,在她印象裏還從未見過沈景沅這樣的神情。
他大多是隱忍沉靜,絲毫不表露心緒的,就連她死的那一夜,也隻是無聲落淚罷了。
為什麼七歲的沈景沅會這樣看著自己?
孟莘莘一霎想到了那個極為渺茫的可能——難道,他也重生了?!
但她很快又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要是沈景沅重生了,他那樣重視自己的江山社稷,早知自己是個無用早死的皇後,怕不是躲得遠遠地,另選那些長命得力的世家女子作為助力?
薄情,就是太子沈景沅的底色。
孟莘莘心下自嘲地笑笑,緩緩合眼,再也不管沈景沅如何。
一大一小兩個小朋友回了昭仁宮,李皇後正在發脾氣。
她一聽說孟莘莘是被容妃嚇得吐奶,登時氣得摔了一副杯盞。
好個容妃,整日同她作對也就罷了,如今連個不足月的孩子也不放過,當真是蛇蠍心腸!
“做夢!她還想把這孩子接去燕華宮?隻要有本宮一日,她就休想!”
她本是看孟莘莘可愛才想留下,如今得知容妃也要收養,還非要爭這口氣了!
此刻,同李皇後一樣渴望將孟莘莘留在身邊的,還有聽信了容家造謠的孟家人。
孟將軍凱旋而歸,本是一件喜事,一回來卻看見家裏三個臭小子愁眉苦臉,媳婦兒也還沒回來。
一問才知道,這滿城都已傳開了,皇帝要將孟家出生都不足月的女娃娃困在宮內!
更有知情人描繪的有聲有色,他親生女兒日日吐奶遭罪,還不得跟孟薛氏相見?
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孟將軍自然不知,他此刻的憤怒正驅使著孟家一步步落入容家的陷阱之中!
孟家已有三個男孩,孟莘莘的大哥已有八歲,名叫孟辰昭,他聰慧機敏如小大人一般,率先穩住了暴躁老爹。
他以為宮內傳出的消息未必全是真的,指不定隻有心人故意挑撥。
二哥孟子瘐繼承了孟將軍的暴脾氣,揮舞著五歲的小拳頭,作勢要將妹妹從宮內搶回來!
最後是三歲的孟常宴,他話聲奶裏奶氣,“爹爹莫急,妹妹有福運,還是鄉君呢!”
這一句話多少點醒了孟將軍,孟莘莘得了鄉君的封號,還有福運的美談,皇上若有心苛待妹妹,大可不必賞賜這些,這其中怕是別有內情。
次日,孟將軍帶著三個男孩進宮麵聖,皇帝在後宮設宴,李皇後和容妃,還有後宮一眾排的上名號的妃嬪全都在列。
孟薛氏已休養得大好,抱著孟莘莘坐在孟將軍的身側。
三個哥哥第一次見妹妹,激動得圍著孟莘莘蹦躂。
孟辰昭將帶來的玉扳指扣在孟莘莘的小手上。
“此物能安神祛病,妹妹你要快快好,不準吐奶,隻準喝奶。”
噗,孟莘莘被大哥樸實的祝福逗笑了。
孟子瘐衝著她的小被褥比比劃劃,他有點不滿,“怎麼才長大這麼一點,是不是在宮內被人欺負了,哥替你揍他!”
小小個頭的孟常宴急得直踮腳,他太矮了看不到母親懷裏的孟莘莘,孟辰昭將他抱起來才能夠得著。
孟常宴招呼著小手摸她,“哥哥摸,痛痛飛。你別怕,帶你回家家。”
孟莘莘一下就濕了眼眶。
前世她一直被容妃欺淩,好不容易成了太子妃,急著回去炫耀,想著讓並不疼愛自己的孟家人好生後悔。
可爹爹娘親,還有三個哥哥根本就不在意她的虛位,而是隻關心她過得好不好。哥哥更是同她說,若太子苛待,大可回家來孟家養著。
他們......一直就是愛著自己的!
隻是如今她重回嬰孩時期,能更早看得清這一切。這一次,她不能再讓孟家走向悲劇了!
酒過三巡,氣氛融洽,孟將軍斟酌著起身開口,“皇上,臣有一不情之請。”
皇帝挑了挑眉,心知孟將軍是想提將孟莘莘帶走一事。
他瞥了眼右側的李皇後,又看了看左邊的容妃,外加眼前想討要親生女兒的孟家夫婦,皇帝一時頭大如鬥。
盡管孟薛氏一直拉扯著孟將軍的衣角,可孟將軍還是繼續道,“我這幼女實在太小,聽聞這幾日還連連吐奶,給宮內添了不少麻煩,想著還是接回孟家養著,免得皇後辛勞。”
李皇後麵上的笑意頓時就僵了。
這意思,吐奶就是給她養壞了唄?分明是給容妃嚇得!
李皇後一向不給任何人麵子,她冷冷出聲,“皇上早下了旨意讓孟家女兒留在宮內承恩,如今若是出爾反爾,皇家威信何在?本宮連日照顧孟薛氏母女,倒成了我的不是!”
孟將軍被怒懟了一下,憋屈得很。
他問得分明是皇帝,怎麼李皇後就跟吃了炸藥桶一樣?
宮內連個小孩也看不好,他想要回自己女兒,難道有錯?
皇帝見情況不妙,連忙嗬斥道,“皇後,孟將軍行伍之人說話難免衝了些。若是怕皇後辛勞,後宮裏多得是會養孩子的妃嬪,定能護好那福運女嬰。”
他這話意思明確,不給皇後養也成,那就給容妃,再不濟給其他妃嬪。
總之,這孟莘莘是定要留在宮內的。
眼看李皇後和孟家就要鬧得難堪,容妃心頭不禁湧上快意。
有她裏應外合,前朝後宮,逐漸都在容家的掌控之內。
孟將軍聽聞的消息自然都是容家故意散播出去的,正是為了挑起這場禦前爭奪,一旦他們鬧開,那孟莘莘必然要歸入燕華宮。
她倒要看看,一個未足月的娃娃,如何能逃過容家的縝密籌謀?
繈褓當中的孟莘莘聽著周圍大人的對話,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皇上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孟家若是再堅持,定會惹怒龍顏,屆時還不知會迎來什麼懲罰。李皇後也被這事得罪了,想來日後不會看她多順眼......
這一切,又是容妃得益了!
難道,她當真要跟前世一般又落入容妃的掌控,過那油鍋上煎熬一樣的日子嗎?
偏在這焦灼之際,宮宴外幽幽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這孟家的女娃娃如此討人喜歡,不如還是跟著哀家,讓哀家也沾沾這福運喜氣才好。”
眾人皆是一驚,眸光齊齊朝殿外聚去,隻見得許久不曾踏出宮門的太後竟前來赴宴了。
在她的手邊,正站著乖巧服侍的太子沈景沅!